正文 綠怡 — 5

正文 綠怡 — 5

《绿怡》(5.连载中2017年版)

短篇小说

一匹赛马悲凉的一生

缘怡三岁运港展开赛马生涯,其间夺取了最高荣誉的「打吡」大赛桂冠。成名後被幕後利用名气背票,屡战屡败最後死在骑术学校的草地上。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以马为主角的魔幻现实小说。也是香港小说史上的一株奇花。

(未满十八岁不宜阅读)

5.

事後我才知道依玲的叔父那天在绿怡身上下了重注。他托依玲转告我,要送我一架单反相机作为答谢礼物,牌子型号任我挑。我挑了一只名贵的德国相机,那是我心仪已久又买不起的单镜反光机连一支人像镜。那价钱相当於一般人大半年的人工。这架心爱的相机至今还伴随我身边。

过往一年来我收集了各大报章杂志上有关绿怡的图文报导,而且还将那些照片、文字贴满了卧室四壁。

绿怡自赢打吡以後获得了一个多月的假期没有出赛,我与依玲内心都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我知道绿怡是无须假期的,马厩对於绿怡来说那只是个牢房。

这天依玲不用上课来了我家。我是单身汉自己租住一个单人单位。在卧室她看到四壁贴满了绿怡的东西本来的热情冷了下来。

「怎样?」我问。

依玲不答回到厅中坐下。我也走到她身边陪她。後来她倒在梳发上睡了。

「牠只是一匹马。」我明白依玲出於妒忌。

依玲的睡姿有点迷网,脸上的神态带着少女的纯真。

我取来她叔父送的相机在不同角度为她拍了好几张特写相:睡目的情神、浅露笑意的嘴角、她的秀发、耳垂、脸颊上淌下的那颗晶莹的泪珠,还有那象牙色的裸肢。

「我在报上看到消息,绿怡会在马季结束前再出赛的。」我在她耳畔细语,轻舐她眼角的泪珠。

依玲依然在梦中。

第二天在蓬香品茶的时候我对她说:「昨天你睡着了,我跟你说话你听到吗?」

依玲眨了眨那双大眼睛:「说了些甚麽?」

「听不到吗?」

她摇了摇头:「我造了个梦,我在沙圈见到绿怡,她经过我面前时竟然停了步。她盯着我像遇见了熟人伸出舌头舐我。我兴奋得大叫,後来牠出赛竟然大败而回。我伤心得喊了起来。」

「怪不得昨天我看到你的眼角有泪珠。」

「是吗?」她瞪大了眼睛。

我取出昨天替她拍的特写照逐一摆在台上。依玲盯着那些照片脸上一片迷网。

「是谁?」她问。

当她明白了那是她自己以後,脸上兴奋之情没法用笔墨形容。她喜欢那些照片。

经过大赛之後绿怡的操练有点放缓。为了维持绿怡的竞赛情绪,练马师摩耳先生安排牠作了季末最後一塲比赛。我综合了各种赛马资讯分析过绿怡在晨课的表现,牠的状态并不十足,如果要打硬仗并没有把握。

出赛当天绿怡挟着打吡冠军的名气成为顶头三倍大热马。许多马迷也因为绿怡是打吡冠军而特意捧塲的。我为绿怡受到马迷爱戴而感到欣慰。虽然我与依玲明知绿怡今仗的机会不高,但我们还是在牠身上各下了五元注以示对绿怡的精神支持。那天我们甚至连马塲也没有进,只是在家看电视转播的赛马节目。那塲赛事绿怡输了,输给头马三个马位,第五名次过终点。绿怡出闸便前领一改以往的跑法,一直带到临门前廿公尺左右才被後上马一一越过。赛後练马师摩耳先生还被竞赛小组问话,问为甚麽改变以往跑法?据解释是因为绿怡今塲状态不足以取胜所以让牠放松一下。马会竞赛小组将练马师的解释纪录在案,但向摩耳先生提出警告。要尽量保持每匹马的一贯跑法。下次改变跑法要预先知会竞赛小组。

那是绿怡来港後的第三年。在九月马季开锣前传出摩耳马房染上病毒,大批马要接受治疗。有消息报导绿怡也是染病马之一。那天依玲放学後连家也没回便径向我家来了。她手中捧着一束黄玫瑰。

「我们去马房探探绿怡吧?」她一见面冲口就说。

「马房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的。试试吧!」我不想依玲失望。

「见机行事吧。」

我们家就住跑马地,所以离马房并不远,大约走十分钟的路就到了。在马房的大闸门外,我们央求守卫通知绿怡的马夫,希望能代我们送花给绿怡。守卫也被我们的盛情感动了打电话通知了绿怡的马夫。马夫头戴鸭帽身穿吊带工人裤脚上一对长筒胶水靴,看到我们时也是一脸的惊讶。他想不到会有这样热情的马迷。

「我们听说绿怡病了所以特意送来问候。」依玲说。

「呵呵!」马夫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我们,只是咧咀傻笑,还不时将双手在裤子上抹擦着,看来是希望接花时不要弄脏了。

我将慰问卡插在花束中递给了他。

「我会将花挂在栏外的那条柱子上以免被绿怡吃了。」马夫颤抖着双手接过花。

我们道谢过马夫以後便离开了。身後还传来他的叫声:「我会替你们转告马主,多谢你们。」

在回家的路上我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依玲从来没有送过任何礼物给我。

一个月後绿怡终於病癒复出了。第一次是热身性质落败是意料中事。这一仗是绿怡有生以来所负票数最冷落的,竟然超过三十倍。对着这样的赔率我与依玲都黯然神伤。

在复出的头两个月绿怡连败三仗。但一仗比一仗接近,看来状态正渐复勇。第四仗上塲时绿怡再度成为了顶头大热门,三倍半。在过往三仗中我与依玲明知牠跑不出过往水准的,但我们还是照捧牠的塲,每仗都投牠五元独赢。那是我们对绿怡的一点心意。

想不到这一季度是绿怡最黑暗的日子,牠竟然连败八仗,无论是大热、次热或是半冷门绿怡皆败北,输掉了马迷超过五仟万的注码。

我对绿怡的表现感到困惑。有马评家认为绿怡可能有内伤,对於一只还处於盛年的马来说相当可惜。但也有另外的马评家认为绿怡学会了看电算机,一热即死。

每年四月是「女皇杯」举行的日子,绿怡竟然是参赛马之一。绿怡能否胜出那时我已失去了信心,因为赛果有点反常。我无法凭过往赛绩、状态、配搭、负磅等表面资料作出判断。但大赛当前我与依玲都希望幕後人能为高额奖金悉力出拼。

对於绿怡连塲败北有旁门左道的说法谓:这是摩耳练马师的部署手法,故意利用病毒作晃子来示人以弱,目标其实对准女皇杯,提防一击即中云云。於是绿怡在该仗再度成为顶头大热门。赔率3.8倍。

我研究过摩耳练马师博马的一贯作风以及绿怡在阵上的表现,绿怡是有足够实力一拼高下的。问题在幕後的部署。该塲摩廐出三匹马,佐治骑师楝骑了绿怡,全世界都认为这是主力所在。虽然我不敢肯定,但我与依玲还是在绿怡身上各下了十元注。赛果证明了我的担心是有理由的。绿怡在该仗只是被利用背票,另一匹马造步速。摩耳采用声东击西的手法由一匹廿八倍大冷门马出击得手,名利双收。绿怡後上跑第三,输给头马一又二分一马位,好彩还替马迷保住了位置。赛後佐治骑师被竞赛小组问话,原因在最後一百公尺时佐治没有尽力策骑。後另定日子展开聆讯。

这一季度绿怡没有为我俩带来过任何彩金,但我们也从来不会投注在其它马匹身上。对绿怡这种专一的感情有时连我们自己也感到奇怪。也许对绿怡输马已感到麻木,所以对女皇杯落败也就不觉得特别沮丧了。

「绿怡今年五岁了,完了。明年牠的体能应该开始走下坡了。」女皇杯大赛後的那一晚我在床上抱着依玲喃喃自语。

依玲端详我好一会:「还记得我们上次有高潮时是甚麽时候的事?」

我想了想:「半年前吧。」那是绿怡病後复出的前一夜。

依玲推开我起床斟了杯水,径直走了出露台遥望星空。这是她的习惯。我知道她赤裸全身,所以披了被单也跟了出去。我用被单紧紧包裹着我们。

远处是万家灯火,天上是熠熠星光。

依玲是个浪漫不羁的女孩,聪明又精灵。家人只知道每晚这一段时间她都要外出替人「补习」的。又懂得用儿童票搭地铁。虽然曾被抓获过一次,但经她哀求以後只被口头警告了事。之後她依然故我直到今天还末失过手。在这一点上我真是自叹不如。

说来也奇怪我们自认识以来,从来都没有谈过将来。大家内心好像有一种默契:萍水相逢的缘份让它随水漂浮吧。

学生的暑假同样是马季的暑假,因为天气太热是会影响马匹情绪的。绿怡整季的表现如此差劲也感染了我与依玲的情绪。整个暑假我与依玲的关系都有点冷感,由此我们更怀念起绿怡来。希望暑假快点结束绿怡能够重振雄风。

6.(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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