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上千年前,黄帝在黎山大败蚩尤,兵器也浸染了无法褪去的鲜红血液,于是,黄帝就扔掉了兵器,任其化为枫树,晕染整个秋季。
“所以说,枫叶才是红色的。”
如果曾有幸从高空鸟瞰,你会知道樱花瓣浅淡的色泽如何温柔了春日,也会知道深秋的日本,竟也火红得如此透彻。
晚秋时的青春学院,替代了飘扬樱花雨的,是一树树枫叶流丹,瑟瑟西风凄厉的摇曳着粗实的树干,红海便翻涌着火焰似的叶浪,在行道边铺就淋漓的红毯。
「是吗……」
幸村语带笑意,玩笑般的认真道,「我以为刚刚的生物课上,你们老师说的是秋季叶绿素分解,胡萝卜素等其他色素凸显……才变成红色的啊。」
没成想不二听了却迷茫的眨眨眼,转身疑惑的看着幸村,本能的反问,“是这样吗?”
「不然呢?」
有些好笑的凑近不二,在那双清朗的蓝眸生出警觉前敲敲他的额头,「说吧,你在走神些什么?」
“啊……又被发现了。”
不二无奈的吐吐舌,肩头回旋着坠落一片红枫,五瓣的叶片上盘桓着清晰的脉络,一如身旁人修长的手指,纤细,笔直,凉意中透露涓涓暖流。
“其实也没什么。”不二把玩着凋零的红叶,捏着叶柄转圈,呼呼啦啦的微风模糊了叶片锐利的边角,留在眼底的,尽是旌旗般的火焰,“精市没有觉得……网球部有些过于太平了吗?”
「什么?」
这算是什么担心啊……
幸村难得也露出不明所以的困惑表情,「太平些不好么?」
“那倒也不是。”不二歪着头,手里还在无意识的转动叶柄,“虽然手冢在的时候就是这样,可毕竟我不是手冢,但交替之后,网球部却一点儿异样也没有,就好像……”
忽然目光放远,“好像手冢只是暂时离开,大家还在等待他回来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二回头看着他,柔和的眸光流转着不加掩饰的无奈和莫名的笃定,“不是想,精市,我确信是这样。”
“乾似乎也有所体察,不过他大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沉默着没说。非要说的话,也许只有英二是接受的……”接受手冢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知道不二一向敏锐,不仅对他,更对身边被他认定为朋友,甚至只是熟识的人,他的体贴和无微不至有时细致的令幸村惊讶。
只是这一次,幸村并不能马上理解,大约因为他们的相遇还不算太早,幸村对手冢在时的常态,对等待手冢归来的青学并不了解。又或者说,作为总被等待的那个,幸村想他大概是无法体会等待的状态。
「周助……」
无法理解,亦无法体会。
留意到幸村的为难,不二温和的笑了笑,语气又欢愉起来,“精市,告诉你这些可不是想听安慰的啊,我就是……说说而已。”
正如乾的沉默,应对这前所未有的状况,就算是不二也手足无措。临别的手冢的确看得很远,他意识到他们对他的依赖,也明白忽然的转换可能导致心理上的不接受,而那极有可能转化为不服乃至愤怒,手冢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所以他赌了不二一场绝对胜利让所有人都乖乖闭嘴。这很好的维护了表面的和谐,却仍旧深度不足。
如果说手冢像一座巍峨的雄山,于万人中屹立不倒,那不二就是流淌在山涧的溪流,是一颗颗砾石,一块块山岩,一缕缕清风,一树树新叶。曾经幸村以为支柱就是无所畏惧的强大,不言伤,不言痛,风雨无阻的向前行进,走在所有人的前端,成为所有人的梦。
可遇到不二像是遇到一个新的世界,支柱可以像手冢,像真田,甚至像他自己,而支柱亦可以像不二,你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感受不到他潜移默化的感染力。如果说手冢是青学追逐的梦,那么不二就是将性格迥异的青学汇聚在一起的向心力。
大约这才是即便手冢已经离开,即便所有人都本能的拒绝相信,却还是能始终如一的来到训练场,日复一日的马不停蹄。
但不二似乎不满足于此——
“手冢是大家的道标,曾经,也是我的。”
然而一旦道标消失,支撑着走下去的不再是动力,却是惯性。
“这本没什么不好,精市,我曾这么想。可终于有一天我才明白,如果你将道标锁定在一个人的身上,就要学着接受有一天他会离开的事实。”
“而他的离开,绝不能成为你放弃的理由。”
只是,现在的青学似乎仍没有意识到,如果他们继续依赖着手冢会回来的假象徐徐向前,就算再来一年,结果依然会同过去一样。
“我想看到不一样的。”
不二微微侧头,那是一贯温和的笑容,幸村却隐约看到其中洋溢的自信,和意气风发的模样。
「好。」
山间可以有微风轻抚耳畔,亦会有飓风摧枯拉朽。
静则致远,动则如风。
如果现在你就站在幸村的位置,以他的眼睛回看霜天红叶中不二的笑容,你会明白那是怎样的触人心弦。
下午部活时,不二一反常态的取消了自主练习,待大家热身结束,不二侧头对身旁的乾说了什么,就招呼大家集合。
“所有正选,轮流和我对打,每人三球,只要赢一球就算赢,而且赢家有福利哦!”
“非正选可选择是否要挑战,不过输了的话就要乖乖留下来打扫卫生哦。”
不二说得云淡风轻,却没在意这样的消息犹如不定炸弹迅速在人群中炸裂。这话委实不像总也谦和的不二所说,就连幸村初听这计划时也微微惊讶。
毋庸说不二从来难于执着胜负,这种类似挑衅般自信到有些自负的话,就算手冢当年也绝不会轻易说出。
“哎——福利是什么?”
最快消化这一信息的果不其然还是菊丸,只是他习惯性跑偏的重点引得大家一阵欢笑,却也很好的抚平了震惊。
菊丸的问题很快得到了回应。
不二站在所有人前方,笑容狡黠而信心十足,“只要你说的出,我做得到,都可以。”
这话不啻于在向所有人挑衅,反正我不会输,随便你提什么要求。
三言两语间,尤以桃城这样热血的少年瞬间被点燃热情,抡着胳膊走到人群最前方,“部长,话可不能说太满,不行哟不行的。”
“那就试试看吧。”
每人三球,只要拿的下一球即算胜利。
桃城摩拳擦掌站在不二对面。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他认识不二四年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前辈,以往总也不显山不露水,未知极限的实力就像一块诱人的烤肉,肉质鲜嫩色泽油润,却奈何摆在别人的餐桌上——可望而不可及。
如果、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亲自品尝的机会,他绝对不要错过!
“三球定胜负,桃城发球!”
随着乾贞治一声令下,桃城以其引以为豪的大力发球迅速占据优势,不二的回球力道偏弱但角度刁钻,压在桃城反手极为不舒服的角落。
桃城不由皱了皱眉,侧身几个跨步抽大斜线,较高的弧度为他上网争取了时间。然而不二显然不打算如他的意,直线穿越直奔后场,桃城被迫停下上网的脚步,转身拦截。正拍轰在对方后场反手位,不二顺势拉开角度,inside-out直落一分。
1—0
“推的太浅了。”
不二点了点桃城一拦的落点,很认真的说,“再深一点儿的话我就没机会扯开角度了。”
“啊?”
大概没想到不二竟在这个时候打起了指导球,桃城愣了一下迅速点头,又摆开发球的架势。
要知道不二不仅制订了之前说的规则,更是放弃发球权,这几乎等同于将开球前最大的优势也拱手让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桃城才知道,原来不二前辈要是嚣张起来,越前都不是对手。
桃城的高压球一向令人闻风丧胆,不仅球速快,落点准,更擅长把握时机,常常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不过遇上不二,就像遇上了天敌。桃城忧伤的发现除了高压能勉强占据些优势,他的任何进攻总被不二轻易化解。无论二发抢攻偷袭还是反手斜线,不二总能准确预判予以回击,而他的防守反攻更是防不胜防,从细微站位变化到落点潜移默化的推进都令人浑然不觉,直到进攻来的迅猛,如当头棒喝,才后知后觉不知什么时候就陷入对方的圈套。
遗憾的连输三球,桃城噗嗵坐在赛场上,叹了口气,“不二前辈真是……”却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要继续加油才行呐。”
不二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悉心说明他打球的不足和改进的方向。即便之前再不服气,桃城也只能赞叹的发现原来他真的逃无可逃。
“投机取巧可不行。”
不二玩笑着拍上他的背,“好好看着呐。”
“部长……”好不习惯这样嚣张的前辈啊,桃城默默擦了擦汗,却将不二的话都记在心里。
与其他人的比赛亦进行的如火如荼,也异常迅速,海棠甚至没有桃城撑的时间长,事后被桃城嘲笑了好一阵,乾确实难缠,不过对方是不二的话,游走在数据边沿的人的行为大概是最难预估的,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按你的思路走,什么时候又给你带来惊喜。
正选轮番轰炸到最后,就只剩了菊丸。然而菊丸并没有马上上场,倒是转向其他非正选,问道,“你们还有人要上吗?”有几个胆儿大的举手,好好接受了一番来自部长的教导,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直到最后,才终于轮到菊丸。
“不二不二还撑得住吧?”
眉眼间满是计谋得逞的狡猾。
不二也没在意,摆摆手示意他赶快上场,虽说累是累了点儿,不过这种程度也才堪堪顶得上一盘而已,对于早已适应三盘制比赛的不二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菊丸的球风灵动多变,旋转算是除了不二之外队里用得最好,也是不二最喜欢交手的对象。
和菊丸打球很刺激。
虽然不二没有告诉过菊丸,可他确实这样认为,不仅感到快乐,还有源源不断的活力注入。
发球的依然是菊丸。
开球是不二熟悉的侧旋,角度很好,旋转也很足,好像一招一式里都是菊丸欢脱的风格。
其实对上正选比非正选要顺畅的多,不二瞅准空档,又是一记斜线穿越。他对正选几人的球风,水准,思路,习惯都很熟悉,谁的拍头些微倾斜,跑位细微的调整,他都能从中读取信息。而对于非正选,尽管球技上差了很多,可相应对他们的了解过少,很多不好的打球习惯也为预判增加了难度。
好在这些都没能阻止不二顺利胜出。
只是——
“我赢啦,哈哈!”
遗憾的看菊丸最后一记前场高压结束了他的不败神话,不二悠然笑了笑搭上菊丸的肩,“呐,不愧是英二。”
“那当然!”
甚至没顾上讨要福利,菊丸兴奋的冲进人群一通炫耀。
“败在最后一球咯。”
分明是失误,却好像浑然不在意,不二看了看自豪的站在大家中间的菊丸,轻笑着转头,那抹鸢尾紫,正正好的出现在视野中间。
「你晃神了,最后高压的时候。」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精市。』不二遗憾的摊手,『不过晃神也是竞技状态的问题,输了终归还是输了的。』
『可是——我很开心。』
像这样释放天性,毫无保留打球的方式。
『精市,我想我的确热爱着网球。』
「嗯,我知道。」
从遇上你的第一天,从你质疑热爱的时候,我就知道。
你的热爱,不比我少。
不二啊,你的模样,真是怎么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