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斑嘴里得知自己喝酒喝成了猫的乌龙事件之後,越前便拒绝了斑的各种威逼利诱,整天窝在房间里细细回想当天残存的记忆,渐渐也摸到了一点门道——虽不是每次都成功,但三次里总有两次能成功变身成黑猫的模样。而对于这个新开发出的能力,他也基本能想通,大概来源于恶魔族可以变身爲蝙蝠、黑猫和乌鸦的天赋。
不知是不是觉得越前成天孤零零的有点可怜,好心的藤原夫妇同夏目商量,他们愿意承担越前的学费,让他和夏目一起去上学,就算是多养了一个孩子。于是乎,早已学习过更高深内容的越前小殿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爲了一名高中生,就读于一年级。
虽说高中课程对越前来说根本连难度都算不上,但他从小都不曾上过学,唯一的千星学院经历还不是那麽愉快,所以当作爲新生受到全班的欢迎时,他还是感到很开心的。每天老老实实跟着夏目去学校,还加入了网球部,日子过得虽平淡却充实。
对于的场,越前老早就不愿去想了。理由很简单,既然选择的路不同,他们就应该在属自己的那条路上各自走下去。他是来这个世界学习历练的,没有义务去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能够在对立的立场上相安无事,便已很好。
所以,当某天放学在学校门口看到的场时,越前很是意外,怔楞了好一会儿才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装着不认识对方的模样,抬脚就走。可的场明显是爲了越前而来的,自然不肯就这麽放走他,主动走上去将去路一拦,淡淡笑道:“怎麽,还在生气?”
生气?越前倒不认爲自己是在生气,而是失望,失望于一片信任到最後变成了笑话。抬头看看那只微微含着笑意的红瞳,他抿了抿唇,冷冷道:“抱歉,我仍然不会使用妖力,你就算把我抓回去也没有任何用处。”
此刻正是参加社团的学生们离校的时候,的场生得俊美,越前容貌精致,自然而然成了关注的焦点,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来,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这样的情形,便是的场想说几句服软的话也是没有机会的,于是拉起越前的手腕,转身朝不远处的河道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挣扎着不肯就范的少年道:“我本没有要强迫你跟我回去的打算,但若是你一直这样子,那我也只能改变主意了。又或者,你希望我去找夏目聊一聊?”
若是的场一味用强,以越前倔强的性格肯定会反抗到底;但的场静司这个人是何等精明,早看出越前对夏目是特别维护的,一出口就直指他的死穴。而事实上,这的确起到了奇效,越前顿时不再死命挣扎,虽然目光是恨恨的,却乖乖跟了过去。
“你生气的,到底是我骗了你,还是不赞同的场家的做法?”走到河边,的场先放开了越前,回头看住清澈漂亮的猫眼,神色平静。不知是不是这双色泽特别的眼眸在夕阳的余辉里太过美丽,他向前跨出一步,伸手想要去抚摸越前的眼角。
退後两步,撇过脸躲开白晰修长的手指,越前冷哼一声,硬梆梆的道:“我没必要爲了一个冷血冷心的骗子生气。”
“那就是两者皆有了。”落空的手停顿了片刻,慢慢收回,的场看着越前刻意凝起冷漠的侧脸,眼底飞闪过一抹浅淡的苦涩。眯眼看向橙红色的天空,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越前,你虽然一直说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了,可我看得出你是大家出来的孩子,应该懂得爲了家族,有些事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去做。的场家作爲除妖世家延续了数百年,与妖怪结下的仇怨不少,无论是爲了自保还是爲了在除妖人的圈子里继续站稳脚跟,都需要充实力量。所以,我希望你能换个角度来看待的场家所做的一切。”
和的场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这还是越前第一次听他说这麽多的话,不由得微怔。这一刻,他忍不住回想曾经的点滴,想起的场或是长时间工作,或是替人除妖回来时的倦容,面上的冷意不自觉敛去了一些。挑眼偷偷瞥向对方,却不想目光撞到了一起,他连忙撇开脸,哼道:“可你们把别人的妖怪式神拿去当诱饵,这也太心狠了!难道妖怪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不打算在这个争论了也不会有结论的话题上继续,的场既不争辩也不反驳,走过去轻轻搭住越前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了。既然你不生气,那麽可以跟我回去了吧。说实话……”
实话到底是什麽,的场幷未说下去,越前也未追问,只一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场家的确有丰富的藏书供他了解这个世界,但他很肯定自己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再见到的场,发现自己对这个人还是有那麽一些些牵挂的。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住含着一丝期待的红瞳,退开一步,道:“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留在夏目这里。”仿佛是担心的场会对夏目做点什麽,他顿了顿,又道:“你不要伤害夏目,他是真的不想伤害任何妖怪。”
的场是抱着一定要带走越前的决心来的,被这麽明明白白的拒绝,心中顿时一沉,甚至对夏目産生了一种莫名的嫉妒。微微垂眼,掩饰住眼底飞闪过了一丝阴霾,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说过的吧,不是他,便是你。”
透过敏锐的直觉,越前察觉到的场听似柔和的语气里饱含冷意,原本心中存着的一点歉然被气恼所取代。恨恨瞪视着平静无波的眼,他咬了咬牙,微怒道:“你烦不烦?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和夏目都给不了你想要的,你爲什麽一定要盯着我们不放?”
这一刻,的场很肯定自己想要的绝非夏目,而是眼前这个脸上写着控诉与不满的少年。也懒得争辩,他上前抓住单薄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越前既能承受也无法挣脱。慢慢低头,凑近,薄唇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他道:“越前,若你是笃定了要挑战我的耐心,那麽你做到了。”
“……你想干什麽?”缓缓靠近的俊美面孔里有着说不出的危险,越前爲之警觉的向後退去,挣扎着想要甩开肩膀上渐渐收紧的手指。可很显然,他在这场力量的拉锯战里不是的场的对手,抗拒无果之後反被对方拉扯着朝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正僵持着,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如离弦般的箭从草丛里蹿了出来,直直扑向紧抓着越前肩膀的那只手。尚未明白状况,耳畔传来一声吃痛的抽气声,随即感觉肩头的手指也松开了,越前转身就跑,才跑了两步就听见斑在身後哼道:“人家都说了不要跟你走,死皮赖脸的有意思吗?”
“猫咪老师!”不想竟然是斑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越前又惊又喜,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斑蹲坐在离的场不远的地方,懒懒舔着爪子,短短的尾巴在地上来回不停的晃动,述说着他正处于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当中。听到越前的呼喊,斑回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头面对正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的场,淡淡道:“不想闹事就赶紧走,别以爲有几个式神就了不起了,斑大人我幷不怕你。”
“哦?那要不要试一试?反正我对你这只活了几千年的大妖感兴趣也很久了。”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越前对斑有着一种不自知的信赖,的场突然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烦闷,语气里也多出了一丝挑衅。垂眼看看手背上的几道血痕,他轻轻一舔,斜睨着斑冷淡笑道:“这麽痴肥的身体还能有这麽敏捷的身手,倒是让我意外了。”
不同于平日里的懒散不羁,斑显得出奇冷静,对的场对视一阵後突然现出本体,用长长的尾巴将越前牢牢围住。狭长的红瞳里射出淩厉如刀的光,他回望的场,用低沉的嗓音喝道:“随时奉陪!”
眼看这场争端一触即发,越前稍微有点急了。无论是的场还是斑,他都不想看到他们因自己而受伤,忙跌跌撞撞从斑的尾巴里跑了出来,跑到他们当中,紧蹙着眉眼微怒道:“都住手!”
正全力戒备着的场,没想到越前会在这时跑了出来,斑眼里飞闪过一道明显的气恼,抬起一只前爪再次将他掩住,冷冷对尚未有所动作的的场道:“的场静司,你若想的场家以後每一次行动都被阻挠,你可以试试。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敢带走这个小鬼,这片区域所有的妖怪,都会与你爲敌。”
这份警告极具威胁性,即便的场幷不认爲单打独斗未必赢不了斑,但的场家门下其他除妖人幷不是都像他这般强大,他身爲家主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幷非每一个除妖人都对他真心顺服,若平衡真的被打破,的场家将遭受不小的损失。所以,的场明白了,他今天是带不走越前了。
朝满面怒意的少年投去深深的一睹,他微垂下眼敛去所有情绪,沉默片刻後轻声开口道:“越前,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想回来,的场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的。”
空气中那种紧张到极致的威压随着的场的离开渐渐消失,越前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才想回头对斑说点什麽,不想斑已恢复了猫的外型,朝他狠狠撞来。肥胖的猫身撞在下巴上,不啻于承受了一记重击,让他觉得整个下颌骨都像错位了一般,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捂住痛处,他泪眼汪汪的朝斑投去控诉的瞪视,含糊不清的怒道:“你干什麽?”
“干什麽?当然是收拾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仿佛还不够解气,斑跳到越前肩膀上,两只前爪对着墨绿色的发一阵狠命搓揉,嘴里駡駡咧咧的。“那个的场静司有多危险,你还不知道吗?你还敢招惹他!”
“关我什麽事?是他跑到学校门口找我的,又不是我主动跑去找他的!”头发勾缠在斑的爪子上,扯得头皮一阵阵发疼,越前也气极了,抬手毫不客气的与斑对打起来,一边打还一边讽刺:“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看来你也是怕他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斑就觉得怒不可遏——刚才对峙的时候,他竟被一个人类逼得现出本体,这简直就是耻辱!跳起来对着越前的脸一记飞踢,在白晰的面孔上留下一道五爪印记,他得意的哼笑一声,道:“小鬼,你要再敢跟斑大人我猖狂,我现在就去告诉夏目,你喝醉酒变成了猫的事!”
那天的事,越前在听完斑和丙绘声绘色的描述过後一直觉得很丢脸,还爲此不得不拉下面子拜托他们保密,尤其是不能告诉夏目。此时再被提起,还被当成是威胁,他气恼又没有办法,恨恨瞪视着写满得意的猫眼好久,突然一扭头,一声不吭的走了。
经过学校门口,恰好夏目结束了值日生的工作也出来了。见这一人一猫皆有些狼狈,尤其是越前脸上还有一团猫爪样的红痕,他不由得错愕的眨眨眼,轻声问:“你们怎麽了?”
看看夏目关切的眼,又看看带着笑谑之意的猫脸,越前有点不自在的撇开眼,嚅嗫道:“……没什麽。”
眼瞧着这骄傲倔强的小孩算是吃瘪认栽了,斑暗自偷笑几声,突然跃上夏目的肩膀,大声嚷嚷道:“夏目!我要吃七辻屋的馒头!你今天必须买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