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所謂伊人 — 第二章

正文 所謂伊人 — 第二章

天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世界如此小、学校如此小,这麽快便再次见面了,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天赐良机呢?

方袭人在社团联展的会场,一圈一圈逛着,心里想的却不是要加入哪个社团,而是昨天一拳打晕他,後来又以新朋友之姿出现在好友聚会的那个女孩。

原来她的名字叫作苏伊庭,是日向樱新交的朋友,亦是他的同班同学,这个巧合石破天惊,吓出他不少冷汗。这表示,他以後每天上学都会见到苏伊庭,放学後和于庆他们聚餐也免不了碰见她,他这条小命堪忧啊!

昨天还不知死活的在人家背後大放厥词,也不晓得苏伊庭有没有听见他夸口?

应该是没有吧,他想。若非如此,昨天中午怎能安然度过那顿饭?

再次相见,二人都有些尴尬,其他人则是惊吓过度,没想到他们讨论半天的女主角竟是一直坐在身旁的苏伊庭。幸好,有处事圆融的于庆和温柔善良的日向樱在旁斡旋,化解他俩之间的小过节。苏伊庭自知理亏,在日向樱的劝说和瞧见方袭的伤势之後,主动化干戈为玉帛,和他道了歉,一顿饭吃下来算是相安无事。

「喂!你半天不说话,是想到要加什麽社团了没?」走在方袭身旁的梁平好没气的问道。这个人说要和他一起逛社团联展,逛了半圈一句话也不说,弄得他既无聊又烦躁。

这些社团的学长姐们见着他们就像蜜蜂见着花儿,拉住他们在耳边一直嗡嗡作响,过了一摊又一摊,每一摊说的话都差不多,不外乎是他们的社团有多好之类的,听着耳朵要长茧了。要不是学校规定一、二年级生必须参加社团,他哪有那个闲精力在这里逛大街。

「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这个方袭,是昨天被人打傻了吗?

「啊?」方袭回过神来,显然没听清楚刚才梁平说什麽。

「我说,你想到要加什麽社团了没?我脚酸了。」这个方袭确定受伤的只有鼻子,脑袋和耳朵没事吗?梁平无奈的重复一次问题。

「不晓得。」方袭摇摇头,他根本没注意刚才走过哪些摊位。

梁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敢情大爷他逛了那麽久都在放空,那他走的脚酸得要死是为了什麽?

察觉到梁平的不悦,方袭连忙堆起笑脸:「我还在考虑啦!你呢,有看到中意的吗?」

「找个轻松的打混吧!」他没有特别的兴趣和才能,不如加入个电影欣赏社打发时间。

「这样啊……」这下换方袭苦恼了,他也没有特殊的兴趣和专长,不知道该加入哪个社团,左边服务乡里的传爱社看起来有不少可爱美眉,右边大排长龙的热舞社亦有不少打扮美艳的学姐,真是难以抉择啊……

「你看!那不是苏伊庭吗?」

顺着梁平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高挑的苏伊庭站立在空手道社的摊位前,和几个学长相谈甚欢,脸上炫目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一时之间方袭看得痴傻,什麽娇羞可人还是艳丽无双的美人儿瞬间相形失色,比不过苏伊庭自信飞扬的神采。

「听说她从小练空手道,应该会加入空手道社持续修练吧。」

「空手道!」方袭受到过度惊吓,手捧着心口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原来苏伊庭练过空手道,怪不得出手快狠准,一拳便能把他打倒在地。他真是好运,进风幽第一天出手便惹到不简单的人物,平白吃了一次鳖,害得他这张俊脸破相,受到众人耻笑。

从小,他靠着一张脸,幼稚园开始便在异性群中无往不利,这回第一次栽了跟斗,对苏伊庭倒更加有兴趣了。

难不成他其实是个被虐狂?被打了一拳反而对她更为倾心。不过,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变强才行,否则每次交手都处於下风,又被揍得晕死过去可怎麽好。

「怎麽,你想到要加哪个社团了吗?」梁平捶捶自个儿发酸的脚,抬起头来问方袭,却发现他一双眼直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苏伊庭,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喂!难不成你也想加空手道社?」梁平没想太多,只当他想加入空手道社练练身手,好洗刷被苏伊庭一拳打倒的耻辱。

「空手道?开什麽玩笑!」不,他每天和苏伊庭生活在同一个班已经是胆战心惊了,加入空手道社等於自取灭亡,每天让苏伊庭揍得颜面扫地,再无重振男性雄风的一天。

「也是,你这麽弱不禁风,进去不是让人打死就是让人操死,别去讨皮痛才是真的。」梁平瞟了方袭瘦小的身躯一眼,为了他的人身安全,还是找个安全一点的社团吧!

这话可就是瞧不起他了!什麽弱不禁风,他只是身高上先天不足加上欠缺训练罢了,他才十三岁,未来远景无限大着呢!他相信只要他努力勤奋,总有一天他的身手和身高都会超越苏伊庭的!

双眼直视着前方,方袭握紧双拳,在心里暗自许下誓言。

最近方袭很忙、很累。开学没多久,他天天在课堂上睡觉,成为各科老师眼中钉;放学後又是一尾活龙,搭上私家车赶着离开,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忙什麽,连亲如兄弟的于庆一行人也不晓得。除了中午时间会和好友们吃饭,让他们知道他活得很好、没有少条胳膊断条腿之外之外,晚上和假日的聚会几乎不曾出席。

「伊庭,你说方袭最近到底在忙什麽啊?」生性单纯的日向樱对於方袭近日的转变甚为担心。

「不知道。」苏伊庭摇头,她和方袭才认识不过一个月,哪知道他葫芦里卖什麽药。

适逢悠闲假日,她和日向樱二人正在热闹的市中心一家颇负盛名的咖啡店里,享用平价美味的下午茶,聊聊女孩心事。本来说的正开心,日向樱不晓得突然想到什麽,在这个时候提起方袭,苏伊庭觉得有些扫兴。

「可是你坐在他旁边,应该有发现一些东西吧?」

他上课几乎都在睡觉,没什麽可让人发掘的啊!苏伊庭依旧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发现,并且,她也懒得去关注他。

命运的作弄,让她和方袭这对冤家的坐位正巧连在一起,她想避也无法。

方袭这个人和苏伊庭认识的第一天一样,喜欢耍嘴皮子,每次都在口头上占便宜,惹得她大为光火。几次惹毛了苏伊庭,便跳到日向樱身後拿她当挡箭牌,让苏伊庭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姑且放了方袭一马,硬生生将怒气往腹里吞。

不过,苏伊庭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小可怜,有几次上课趁方袭睡得香甜时,毫无预警往他腿上捏了两把,让他痛得哇哇大叫,在课堂上出了好几次糗。班上的人只当他是做了恶梦惊醒,殊不知是遭受到隔壁貌似乖巧、认真上课的好学生攻击。

当然,被痛醒的方袭来不及向众人揭发苏伊庭的真面目,便被盛怒的老师叫去门外罚站了。可怜的他,惨遭暴力攻击的那只脚还疼着,剩下的课堂却要在外面罚站。

他们二人这种相处情形,虽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也没有到相知交心的程度,要说方袭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她哪里说的上来。

「奇怪,那到底是什麽事啊……」日向樱百思不得其解,每当她向于庆、齐央还是梁平提起这个问题,他们都笑说方袭肯定是让苏伊庭打坏了脑子,所以性格丕变,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好朋友。

「别担心啦,他不是每天都有好好来上课吗?可能是迷上了什麽游戏或其他的事吧!」见日向樱如此担心,苏伊庭不免安慰她几句。

方袭只不过是上课爱睡觉和下课赶着离开而已,不至於出什麽大事。

「游戏?」这麽说倒有可能,他们班上的男生大部分都有玩线上游戏,可能真的只是跟风去了吧!

「好了,你家于庆来接你回家了,别想太多。」玻璃窗外对街马路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于庆先朝着她们的方向招手,注意左右来车,修长的身躯穿越马路,准备接小女友回家。

「啊,已经五点了吗?」日向樱透过玻璃窗瞧见于庆的身影,再低头看看手表。时间过得真快,她完全没注意到时光流逝。

「对了,你不搭我们的车一起回去吗?」市中心距离学校有段距离,靠双脚不行的话少说要走上个三十分钟。她和于庆回家正巧会经过学校,可以顺道送苏伊庭回宿舍。

「不用了,我有些东西要买,等等自己回去就行了。」脚程三十分钟的距离,对於平常有在练武强身的苏伊庭是小事一桩,即便累了,也能搭公车回去。重点是,她才不去当人家的电灯泡呢!

「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学校见。」日向樱收拾好东西,喝完最後一口水果茶,和苏伊庭道别。

「明天见。」苏伊庭和她挥挥手,目送日向樱和于庆的身影离去,而她不急着离开。

有个人陪伴在身边固然好,一个人生活也有一个人的好处,所以不必羡慕别人,细细品尝骨瓷杯中剩下三分之一的咖啡,苏伊庭的外表和气质完全不像个十三岁的国一少女。

望着窗外变化的景色,路过熙来攘往的人潮、行驶而过的汽车和以往在家乡时的景色没有太大不同。蓦地,玻璃窗前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住她的目光。

那不是传说中最近很神秘的方袭吗?

方袭穿着一身宽大的T恤及运动裤,肩上背着黑色大後背包,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娇小,可苏伊庭却是一眼便在人群认出他来。

这麽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啊?苏伊庭难得激起好奇心,突然想知道方袭近日在忙些什麽。并且,若是她偷偷跟在方袭身後,发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以後吵架的时候便有把柄在手,不怕再被他那张嘴气得七窍生烟。

好,就这麽做!苏伊庭起身离开咖啡厅,尾随在方袭身後,跟着他一路走过热闹的大街,钻进人烟稀少的小巷中。奇怪,方袭没事跑到这狭小又无人的巷子里做什麽,难道是要和谁幽会吗?脑海里回想起他俩第一次见面时,方袭色胆包天对她上下其手,想必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哼!」回想不愉悦的记忆,苏伊庭克制不住从鼻孔哼气。

这一声冷哼不大,在寂静的小巷格外清晰。方袭察觉到身後有人,回头望了一眼。

苏伊庭身形一闪,躲进一旁的防火巷。

奇怪,是他听错了吗?方袭狐疑的东张西望,却没见着半个人。不对啊,他明明就有听到声音,怎麽没有人呢……是他多心了吗?算了,他快要迟到了,没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听到方袭再度迈开脚步的声音,苏伊庭探出脑袋,从隐身的角落走出。好险,差点让方袭给发现了,幸好她的身手矫健,及时躲到一旁,才没有第一次跟踪便让人抓包,她要更小心才行。

苏伊庭收敛自己,悄无声息跟在方袭後面。

方袭的步伐比起刚才更加快了,不过对於苏伊庭来说,这一点速度是小case,快步行走脸不红气不喘,维持一定的距离不叫方袭察觉。走了十分钟,拐过三、四个小巷子,出了巷口,他们已经离开了热闹的市区,来到附近的住宅区,路旁二侧皆是公寓及透天厝,少有喧嚣。

方袭是住在这里吗?莫不是这方袭鬼鬼祟祟、行色匆忙,结果只是要回家?苏伊庭有些许失望,原以为能发现方袭的秘密的,她跟了老半天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唉,真是无趣,趁他还没注意停止跟踪吧。

苏伊庭转过身,打算放弃跟踪的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後响起。

「我就觉得有人跟在我後面,原来是你啊!」

听到後方传来的声音,苏伊庭浑身一震。糟糕,怎麽这麽刚好,在她准备要放弃跟踪之时被方袭逮个正着。

没办法,事到如今,只好死不认帐了。

「啊!这不是方袭吗?好巧,你怎麽也在这里啊?」苏伊庭转过身来,想桌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却因为心虚,语调和表情显得十分僵硬,不自然的她马上被方袭瞧出端倪。

「少来了,你跟踪我很久了吧!」

「什麽跟踪,我只是刚好走在这条路上,不行吗?」临时想不出好理由,苏伊庭只好嘴硬,反正打死她也不可能承认的!

「这里全是住宅区,你又不住这里,在这边做什麽?」他记得苏伊庭是住在学校宿舍的,这里又离学校有段距离,少有学生住在这里,所以她来这边找朋友的机率不高。

「做什麽?我做什麽不需要跟你说吧!」苏伊庭仍是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做出跟踪这等丢脸之事。

她只是刚好看到了方袭,刚好有点好奇,又刚好有时间胡乱瞎晃,这才刚好出现在他身後罢了!

方袭眯起眼睛,这女人分明是在狡辩。不过,他倒是没看过这样的苏伊庭。平时的她总是盛气凌人,光是身高和气场就能把人压死,不曾像今天这样,俏脸上有着七分窘迫、三分潮红,活脱脱一副做坏事被抓到的心虚,强辩着不肯承认事实。

这副模样,还挺新鲜的。脑中灵光一闪,方袭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

「别不好意思了,其实你爱慕我很久了吧?」虽然用跟踪这种手段是偏激了些,不过对象是苏伊庭的话,要把他全身扒个精光彻底研究一番,方袭也不会有意见。

这个人脑子进水了吧?

苏伊庭困惑,肯定是因为之前被她打破了脑袋,最近又下了好几天雨的关系,才会让方袭的脑袋积水成灾,所有脑神经被洪水冲坏,无法正常运作思考。

正当苏伊庭这麽想的时候,方袭突然朝她靠近,学着日剧里帅气的男主角,双手一伸将苏伊庭困在他和墙壁之间,扬起招牌的迷人阳光笑容,想用美色逼她就范。想多少婶婶姐姐拜倒在他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下,苏伊庭应该也不例外吧。

只可惜,因为彼此间身高的悬殊差距,让美男计的魅力大打折扣。

苏伊庭轻叹一口气,她确信,这个人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她要不要再帮方袭的脑袋打个洞,好让积水可以顺利排出?居高临下的苏伊庭垂着颈子,用一种复杂的同情眼光看着方袭。

可惜方袭沉浸在自个儿的幻想中,没有正确解读苏伊庭目光的含意,也没有察觉他俩这幅「浪漫」的画面有和偶像剧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分钟、二分钟过去了,这样下去是要持续多久?苏伊庭不耐的翻了个白眼,没办法,只好使出老招了。苏伊庭先是左手搭上方袭肩膀,在方袭以为接下来要朝着偶像剧剧情发展,两个人在充满暧昧的氛围下擦出激情的火花……

苏伊庭右手捉住了方袭手腕,反身一转,立刻变成方袭被压在墙上,只不过从纯情偶像剧变成是警匪片中警察压制坏人的画面。

剧情的重大转变,让方袭硬生生从幻想云端跌落现实地狱中。

「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痛!」手腕上剧烈的刺痛,让方袭一声惨叫划破宁静的住宅区。

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偶像剧变成警匪片啦!剧本不是这样走的好吗?

他幻想的剧情应该是这样子的:在他「壁咚」苏伊庭之後,二个人的感情迅速加温,苏伊庭被他的魅力电的晕头转向,接着三魂七魄全部成为他的囊中物,自此没有他便活不下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现在,倒是他的三魂七魄被打去了九霄云外。

见他叫的这麽凄惨,苏伊庭倒是有些於心不忍,也为了不再制造「噪音」,

这就放开那只快被扭的骨头变形的手。

「你!太狠心了吧!」方袭抚着受痛的手腕,眼角含着眩然欲滴的泪。呼呼,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纤细白嫩的手腕马上肿了一片可怕的青紫。看来,他还是太脆弱了,需要好好锻链才行。

「呃,你没事吧?」拜托,这个人是水晶做的吗?她才轻轻转一下而已,怎麽可能肿成这样?

「怎麽可能没事,不管,你要对我负责!」

「负责?」苏伊庭一脸不解。

「当然是好好帮我呼呼啊!」方袭伸出受伤的左手,直接送到苏伊庭面前。

想苏伊庭那张樱桃小口,朝着他的伤处轻吐兰气……

呵呵,光想像便让他的口水泛滥成灾了。

苏伊庭挑起秀眉,盯着那只再度自投罗网的手,考虑是不是该再补上一口让方袭可以彻底清醒,别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个人真是奇怪,不论她怎麽骂、怎麽打,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把别人的反应视之无物。

哀,算了,这个人一定不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难怪无法沟通,趁着方袭还在做白日梦,赶快脚底抹油落跑吧!

「怎麽还不……咦?人呢?」

等到方袭回过神来,苏伊庭早已不知去向。

花好月圆人团圆,今日是中秋佳节,大夥儿约好了要在日向樱家山上的别墅烤肉。下午,苏伊庭陪着日向樱一同去采买食材,买了足足三大袋,幸好有于庆和他的助理阿翰帮忙,才能将那一大堆食物从山下超市运回山上。其实,那点重量苏伊庭一个人也可以拿得动,不用劳烦二位男士,不过既然人家特地开车来载人和食物,她便做一回小女子,负责让日向樱挽着手聊天就够了,粗活便由于庆和阿翰来做。

傍晚时分,参加中秋节烤肉的成员差不多到齐了,齐央和梁平负责升起烤炉的火,于庆和日向樱负责准备盘子、碗筷,至於剩下的二人,苏伊庭和方袭,则是被分配到清洗食材这一块。日向樱一片好意,想让水火不容的两人多一点相处机会,可以平心静气聊聊天,互相了解对方,殊不知……

厨房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平时争吵不断的方袭和苏伊庭,单独相处时反而一片沉寂,各自侧着僵直的身躯,占据小小水槽的一方和两颗水龙头,低着头清洗自己负责的部分,互不交集,却又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彷佛下一秒便会拿起手中的玉米青椒塞进对方嘴里。

甫踏进厨房的日向樱,瞬间被这低气压给冻结住。怎麽回事,厨房没有冷气,冰箱也牢牢紧闭着,那麽,这一股莫名的寒气从何而来?双眸往流理台的方向一看,日向樱马上发现寒气的来源。

她原以为平常喜欢拌嘴吵架的二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会吵得连屋顶也掀起来,没想到竟是一片沉寂,安静的不只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细针还会瞬间变成冰棍!

「呃、那个、我来帮忙的。」若不赶紧打破沉默,她家厨房就要变成冰库了。

苏伊庭和方袭同时抬起头,正巧对上彼此的眼,一个强势,一个畏缩。

一听到日向樱的声音,原本死气沉沉的方袭顿时朝气蓬勃。

「好、太好了,那这些就交给你罗!」把手中的杏鲍菇塞进日向樱手中,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手中突然多了两条杏鲍菇的日向樱愣在原地,没想到方袭会这麽直接把工作丢给她。

「等等!」苏伊庭在方袭踏出厨房前,开口制止他的脚步。

这个人也太厚脸皮了吧!明明大家各自分配好了工作,怎麽能把他应该做好的工作全数丢给善良好意的小樱呢!

被苏伊庭厉声喝止,方袭如同遭受雷击浑身一震。

「回来!」

方袭脖子一缩,连带把跨出厨房的一只脚给缩回来。

看方袭反应如此立即,日向樱亦是目瞪口呆。她和方袭同窗多年,没见过他这麽听谁的话,也没见过他怕过谁。

「小樱,你帮我把洗好的蔬菜先端出去吧。」苏伊庭转头,拿起餐桌上一盘蔬菜交到日向樱手中。

「喔,好。」日向樱接过大盘子,同情的目光扫向方袭。

呜呜,如果刚才是深秋,那麽现在便是寒冬了。这里实在好可怕,他好想离开啊!方袭扁了扁嘴,回以日向樱求救的目光。

接收到SOS讯息,日向樱脑子快速一转,立刻想到解救方袭的办法:「那个,这盘子有点重,我拿不动,让方袭拿出去吧!」说完,她马上将「有点」重的瓷盘,敏捷、迅速交到方袭敞开的手中。

「好、好、我马上拿出去!」方袭接收盘子,这回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不等苏伊庭反应快步溜出冷的像冰库的厨房。

面对日向樱明显的护航,苏伊庭倒是没有再开口。算了,让方袭拿食物出去也好,省得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迟早憋死自己。

待方袭步出厨房一分钟过後,日向樱徐徐开口:「伊庭,方袭只是油嘴滑舌了些,人其实不坏的。」

大夥儿都是朋友,看他们两个人处得不好,日向樱心里也不好受。

「我知道。」苏伊庭心里当然知道方袭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可就是那张嘴,让人每次与之交谈都会被气得七窍生烟,难道是她的沸点太低了吗?

「他虽然嘴坏喜欢逗人,可待人都是真心的。」

「……」光是嘴坏这一点,就让人忍不住砍他个十刀八刀的了。

看苏伊庭的表情,似乎是不太接受这个说法。日向樱蹙起秀眉,一面洗着香菇,一面思索可以改善两人紧张关系的办法。

偷瞧日向樱的脸色,彷佛很苦恼的样子。唉,日向樱的话亦不无道理,他们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首先遭受到波及的便是她,每天水里来火里去,没个安宁。身为日向樱的好友,实在不该让她夹在中间如此为难。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和方袭好好相处。」

日向樱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脸欣喜看向终於开口的苏伊庭。

「只是,我不知道怎麽和他正常说话。」或者是说,该怎麽让自己不被他的话激怒。

「这样啊……」这确实是个很困难的问题呢!即便苏伊庭愿意妥协,若方袭一样嘴上不饶人、不知收敛的话,战火仍是一触即发。

看来要想改善他俩的关系的话,只有一个人改变是不够的。

「啊!有了,我想到一个好方法可以赌上方袭的嘴。」日向樱放下手中的香菇,踮着脚尖凑到苏伊庭耳边。

「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如果你突然对他好的话,说不定会让他哑口无言喔!」日向樱想起之前梁平一时善心大发,在暑假最後一天帮方袭完成他二分之一的暑假作业,令方袭感动得热泪盈眶,在那之後一个月对梁平极尽谄媚,服侍他服侍得妥妥贴贴,没有半分违逆。或许苏伊庭可以试试这个方法,改变两人一见面就吵架的情形。

对他好?她对方袭很差吗……苏伊庭扪心自问,呃,她好像真的对方袭有点差劲,可这不能怪她啊!谁让方袭一张嘴每天都像吃了榴槤一样臭,叫她如何心平气和说话。

好吧!既然日向樱这麽说了,她便勉为其难拉下薄脸和方袭示好吧!

天阶夜色凉如水,夜晚山区的清风吹来宜人,是个适合户外烤肉的日子。庭院里立着两架烤炉,一台烤肉、另一台烤蔬菜、菇类和海鲜。青春期男生的胃口如狼似虎,只有一台负责烤肉根本来不及应付这一群大男生,餐桌即战场,刚烤好的肉马上被一扫而空,盘子上只剩滴滴酱汁。

苏伊庭和日向樱坐在另一个烤炉前,未参与男生们的战争,幸好有她贴心的男友手握烤肉夹,眼明手快的于庆在筷子大军袭击之前,先将烤好的肉片递给她们,让她们不用上战场也能吃到烤肉,有肉有菜有海鲜,饮食均衡不失调。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吃得营养满分。

六点多开席,一面吃吃喝喝一面打打闹闹到了八点,吃肉吃腻了的男孩们,偶尔也会到另一架烤炉那儿和苏伊庭要其他料来吃。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待在烤肉架旁,吃遍鸡猪牛羊,吃得满嘴油荤,却怎麽也不肯离开位置半步,吃点菜换个口味。

方袭缩在烤肉架一旁,手里翻着难熟的鸡翅,双眼却直直盯着对面烤架上的烤玉米,口水沿着嘴角顺流而下,滴了几滴在半熟的鸡翅上。

「喂!你脏死了,这块你自己吃掉!」一旁的梁平惊见这一幕,忍不住嚷嚷出声。

「还要吃肉啊……」方袭苦着一张脸,他虽然很喜欢吃肉,可是吃太多也是会觉得恶心啊!唉,对面的烤玉米在月光下闪耀着黄澄澄的金黄光泽,散发出甜美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不是,他已经滴了好几滴口水了。

低头望向沾满他口水的油亮鸡翅,可恶,他好想吃烤玉米啊!可是对面的掌厨人是苏伊庭,以她的个性,不是用玉米砸他,便是把整根玉米塞进他喉咙最深处,要他怎麽有胆子去跟她讨菜吃?

方袭真羡慕齐央和于庆他们,可以一派轻松和苏伊庭聊天,瞧!他们聊得多开心啊!彷佛他们才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明明和苏伊庭同班的是他,坐位在她身旁的也是他,为什麽他就是得不到苏伊庭的一个微笑呢?偏偏自己又是个幼稚鬼,苏伊庭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要弄到她变脸,让两人的关系不但没有好转,更持续恶化,这能怪谁呢?算了,他还是多喝些绿茶解解油腻吧!方袭放下烤肉夹,走到餐桌旁倒饮料,背对着笑闹的那群人,一个人闷闷不乐喝着绿茶。

突然,一阵诱人的香气朝他步步进逼,方袭转头一看,朝思暮想的烤玉米这就出现在他眼前。

「喏,一支给你。」苏伊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後,手里拿着二串刚烤好、冒着热气与香气的烤玉米。

甜美可人的烤玉米近在眼前,不停的向他招手,可是拿着它的人却是……方袭一脸惊恐,没有伸手接过那支烤玉米。

「没有加什麽奇怪的东西,你放心吃吧!」苏伊庭早知道他会有什麽反应,对方袭夸张的脸部表情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方袭的表情仍是震惊,只是添了一丝狐疑。那个一见面就想一拳打飞他的苏伊庭,从不给他好脸色,现在竟然拿着一支没有「加料」的烤玉米要给他吃,这可能吗?

「怎麽?不要啊,那我自己吃了。」方袭迟疑得太久了,苏伊庭可没那麽好耐心。

「等、等等,我没说我不要。」眼看送到眼前的玉米就要收回去,方袭一时情急,张嘴便开口咬住烤玉米的另一端,死咬着不放。

苏伊庭一愣,噗哧一笑,发出银铃般的清灵笑声,被方袭意外逗趣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

方袭从未见过苏伊庭的笑容,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美丽,一时看傻了眼,嘴里的玉米差点掉到地上。

「看什麽看,赶快吃啦!再不吃就凉了。」察觉到方袭异样的目光,苏伊庭收起笑靥,回复平常的神色。

「喔、喔、好。」从苏伊庭手中接过竹筷,方袭抽出塞在嘴里的玉米,开心的应声。

这是苏伊庭亲手帮他烤的玉米耶!方袭内心充满感动咬下一口,感到无比的幸福。他终於不用一直眼巴巴盯着对面的烤炉流口水,也不必眼红于庆和齐央他们可以和苏伊庭融洽相处,那种和乐融融的气氛了……

方袭安静啃着烤玉米,享受这份出其不意的幸运。

苏伊庭没有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她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另一支烤玉米,看着方袭像个孩子般开心、满足的模样,此时他完全没有平时讨人厌的感觉。其实,方袭如果闭上嘴不说话,那张脸还是挺讨喜的。

前提是他必须不说话才行。

还好,和方袭正常的相处没有她想像中的尴尬,也没有一时气愤拿玉米砸他,这样应该算是不错的状态,如果可以一直维持下去的话……

「哈啾!」

夜晚的山区十分凉爽,稍带一点寒意的晚风吹来,让穿着单薄的方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口满满的玉米粒也跟着喷了出来,距离方袭最近的苏伊庭首当其冲受害,几粒玉米黏在黑色的T恤上如夜空中点点繁星。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吓的倒抽一口气,不晓得苏伊庭会有什麽反应。

方袭心里亦是一阵惴栗不安。

苏伊庭先是愣了几秒,低头打量自己惨遭玉米粒攻击的T恤,额角青筋浮现。她没有说半句话,伸手抽了几张桌上的面纸,仔细拨去黏在衣服上的玉米粒,并用卫生纸来回用力擦拭好几遍,彷佛喷到身上的不是口水而是瘟疫。

「呃,我不是故意的……」呜呜,他最怕生气时的苏伊庭静静不说话的样子了,不知道什麽时候会爆发给他猛烈致命的一击。

等到衣服上沾到的口水都擦拭得差不多了,苏伊庭这才抬起头,不怒反笑。

「你过来。」苏伊庭露出温和的微笑,看似亲切的向方袭招招手。

笑里藏刀便是这麽一回事吧?虽然苏伊庭的笑容美得令人炫目,不过人家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个道理他绝对明白,可不会轻易让苏伊庭给迷了去。

「没事,过来。」

怎麽可能没事!方袭死命的摇头,双手握住椅背的一角,拚命的往後缩。

这个方袭也太精明了吧!苏伊庭不满的挑起眉头,本来打算骗他过来给个一掌即可,既然他不肯乖乖合作,那麽她决定改变主意,把玉米塞到方袭的嘴里,好好替他磨牙。

电光石火之间,苏伊庭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从坐位上跳起,伸手便要捉住方袭衣领。

不过,方袭这些日子的武术训练不是训练假的。这些日子他瞒着众人,偷偷学习武术,从基本功开始练起,短时间进步不少,体力也比从前更好了。

方袭在苏伊庭起身的顷刻亦有了动作,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没让苏伊庭碰着衣袖。

可恶!现在是什麽情况,她竟然没捉到方袭!这回失手让苏伊庭更为光火,气急的她不顾形象和众人惊吓的目光,抓起玉米追在方袭屁股後头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想当然方袭不可能乖乖站在原地让苏伊庭捉到,於是两人便在这宽广的院子里玩起你追我跑的游戏。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敢、也没有一个人想上前阻止,除了日向樱一脸忧心忡忡,其余三个男性都是手里拿着一串食物,双眼盯着前方上演的好戏。

吃饱喝足的二人体力和精神充沛,这样的追逐约莫维持了两、三分钟,还没有一人获得胜利。他俩隔着樱花树对峙着,一面喘息一面注意对方的脚步举动,始终维持不相上下的局面。

苏伊庭喘着气,没想到方袭进步得如此神速,就闪躲这一方面来说,难不成他这些日子以来偷偷瞒着大家做逃难训练吗?

不行,现下这麽多双眼睛看着,她不能认输,一定要抓到他才行!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苏伊庭一手撑着樱花树干,蓄势待发。

查觉到苏伊庭的目光有所改变,方袭稍许放松的神经再度充满警戒,绷紧全身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

当然是赶快拔腿就跑啊!

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围绕着樱花树相互追逐,这回苏伊庭不再和他拉锯战,趁着方袭背对着她,手里的玉米顺势朝方袭扔了出去。殊不知,方袭像是背後有长眼一般,头一偏便闪过苏伊庭的攻击。

「你!」搞什麽东西,竟然一连失手了两次!是她今天晚上吃得太多导致身体变钝,还是指导方袭的根本是位世外高人,才能让他在短短时日进步飞快?不管不管,不论是因为什麽理由,她今天绝不放过方袭!

已然失去理智的苏伊庭,手脚开始杂乱无章,猛然扑向方袭的她,没注意到脚下一块大石,就这麽硬生生被绊倒,来不及收力的她只能绝望的闭上双眼,等着扑地後带来的羞耻和疼痛。

蓦地,一阵温暖的气息包围住她。苏伊庭没有如预期摔得狼狈,反倒跌入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里。

「没事吧?」来人牢牢抱着苏伊庭,没让她摔着。

一头栽进对方怀中的苏伊庭摇摇头,她被抱得紧实,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倒是惊吓不少。

「没事就好。」对方没有马上放开苏伊庭,大手轻拍胸前那颗小脑袋,像哄孩子一般,给予温柔的安抚。

从未和男性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苏伊庭,心头一阵悸动。

奇怪?依照她的个性,应该要推开他才是,可是,不晓得为什麽,这个男人的轻抚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把所有的暴躁情绪一并抹去。

「咳,哥,你来了啊!」没有给他们太多相拥的时间,不识时务的齐央率先打破沉默,提醒两人一旁还有一大群观众看着呢!

哥?这个人是齐央的哥哥?苏伊庭仰起脑袋,想一识这位救命恩人的庐山真面目,一张和齐央有着八分相似、比他多了二分成熟的英俊脸庞映入眼帘。

「你好,我是齐佑,是齐央的哥哥。」齐佑放开苏伊庭,嘴角噙着一抹温文微笑,正式向苏伊庭自我介绍。

「你、你好。」第一次见面便让人瞧见她这般泼妇样真是尴尬……恩,不对,她总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是你!」他他他他他不就是新生入学那一天,在她一拳揍晕方袭之後出现的那个学长吗?

「是,是我。」刚才一踏进门,齐佑就已经认出苏伊庭来了。上回在学校不小心撞见她「行凶」的画面,欲盖弥张的心虚模样让他觉得十分有趣。後来才听说她的名字,苏伊庭,还正巧和小樱、方袭同班。这些日子他忙着,没有时间参加弟弟妹妹们的聚会,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可以好好认识她。

呜呜,苏伊庭在心中呻吟着。原来她不只在齐佑面前「变身」一次,连带上次的份,苏伊庭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个儿埋了。

「有没有受伤?」齐佑再度开口关心她的状况,温煦的声音像是一池湖水,唤回了苏伊庭的意识,也让她从无限羞耻循环坠入另一个温柔漩涡。

「没、没有。」苏伊庭被齐佑性感低沉的嗓音迷得一愣一愣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从小到大,她一个人自立自强,连父母也很少依靠,更别说接受他人的援助。这个齐佑,连同上回已经出手帮忙她两次了。有别於周遭轻浮毛躁的同龄男孩,齐佑的温文沉稳是如此不一般,他不但没有笑话她,还对她这麽一个陌生人处处关心。

未曾尝过恋爱滋味的少女情怀,不知不觉从心底悄悄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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