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踏入黑色染缸，这身纯白礼服无法拧出水来。
CLC的《BlackDress》。
一首好曲子，一首彷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曲子。
曾经像是解不开的数学谜题折磨孙妍沫。
□
十月下旬，孙妍沫好不容易在一团混乱毛线中打理出两边的生活，把课本通通塞进抽屉，不够放的就叠到椅子上。跑过空无一人的操场赶上三点十七分的捷运，在车厢内先想办法暖身，一下车马上踩着滑板赶到培训中心，打开挂满衣服的练习生柜子，注意别吸进太多灰尘以免打喷嚏。
如今她习以为常的日常光景。
这份安定感在她加入WM两个月之後宣告瓦解。第二次的月末评监，老师们要她们分组进行表演，这是第五期练习生首次和其他人合作。
练习生的评监分成舞蹈、声乐与综合(仪态、语言)三个部分，万一连续表现不佳，就有可能遭到A&R(ArtistandRepertoire)部门约谈。传言中只要见到留着小胡子的资深经理就会出局。
谁也不知道留着小胡子的资深经理是否真有其人。离开的人往往是某一天忽然消失不见，柜子里的个人物品像是在深夜被家庭小精灵偷偷搬走似的。或许能轻易把自己被淘汰说出口的人，打从一开始就进不了WM。
人际关系同样困扰孙妍沫，她没有预期心理自己会遭遇这个挫折。她是第五期练习生中唯一不住宿舍，也没上艺林中学的人，练习生们净是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每到休息时间，她都会躲起来，自己单独找晚餐吃。
孙妍沫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擅社交。一旦环境变复杂，变得暧昧不明，不晓得对方是朋友、竞争者或是同事，就不知道该采取何种姿态应对。
疲惫的每一天，她在学校的时间大多用来补眠，很少有女生像她这样大喇喇破坏体制内的规矩。下午第二节就早退，课业跟不上，好几次数学作业没写完(不会写)被罚站，因为身高关系坐在最後一排也不会干扰其他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确实，她觉得人际关系疏离也罢，课业一落千丈也罢，都和她遥远的目标无关，孙妍沫不打算耗费太多心力。唯一难以忍受的只有在旁人眼中，她像是受到C.PD特别关照的空降部队，只因她比任何练习生都更早接触C.PD。练习生们可不晓得那次试镜她差点被淘汰。
所以不可能和这群人产生良好默契，孙妍沫只能想办法自顾自地活下去。
第二次的月末评价，第五期的孙妍沫、金瑜、柳智慧、Lia，BCLASS的韩世惠、JOY，以及ACLASS的金知恩分在同一组，要在一个礼拜後表演《BlackDress》。
孙妍沫跳得相当差劲，将近三分之一的动作没记熟，把各项细节全省略了。第五期练习生整体表现得零零落落，好像傻瓜似的一直被拍子拖走。金知恩决定放弃走位，让新生们都待在後排。
ACLASS平常是在WM总公司练习，和培训中心有段距离。金知恩只能抽空来排练，实际正式排练不过两次。
考核那天简直是场大灾难，整首歌没表演完就被K.June老师切掉。
「所以你们在干什麽？我不懂你们是不是真的打算跳舞……老天，我被你们吓坏了。这真的是跳舞吗？没有一个人的动作是整齐完整。知恩，你负责领她们跳，你担任队长是吗？」
「是。」
金知恩流着汗，不是浑身湿汗那种程度，身体几乎没有热起来的感觉。因此某种程度上，这些汗并非运动所导致。
「你觉得自己比较有能力，想要一肩扛起团队，不愿意扮黑脸去要求其他成员，只管自己有没有做好。说难听点，你不信任队友，不认为她们可以跟得上程度。知恩，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K.June老师全程说韩语，孙妍沫虽然听不懂，光看气氛也知道知恩姐是替她们被责骂。
隔天，她们四个不意外全留在CCLASS，金知恩则是降到了BCLASS。
两个礼拜後，她们要再一次接受相同的评监。
『孙妍沫，你没办法顾全这麽多事，做好一样就已经很辛苦了，你现在的想法不切实际。』
『为什麽瞒着我们自己躲起来？』
『뭐하는짓이야！』
『这里有世界上最好喝的咖啡。』
孙妍沫不想要听这些杂音，那些音符剥落後的残渣，那些让身心都中毒的乐句。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羊毛棉被里，她不能成为绊脚石。
加加钻进棉被，抱着她的脚趾打盹。她的妹妹，或说是她的猫，总是喜欢一些特别位子。猫大概也有她自己酷爱的世界吧。
手机震动起来。
孙妍沫伸手一抓，没有拿稳，掉进床头柜与床之间的缝隙，在狭窄的黑暗缝隙闪着光芒。
她翻过身，用力把手往下勾，好不容易捡起来，在主画面模式阅读讯息。
『出道了！！！小分队MissWave❤❤❤』
孙妍沫关掉萤幕，手臂压着眼球。她没有点进line所以不会显示已读，不需要第一时间回覆Rana。
这是Rana长久以来的梦想，没道理无法真心为她高兴。
搞不懂自己，又不是需要哭的坏事。老天。她可以传一封违背自己心意的讯息，她不晓得自己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真正祝福Rana，好像那一天根本不会到来。
这个世界没有为她准备好的舞台。
不能够去依赖任何人。
这是孙妍沫的成绩，孙妍沫的舞台，孙妍沫该跳好的舞。没有任何人会为她一个人做出准备，她必须要亲自准备好来到他们面前才行。
如果不行，就一直跳。抓不到节拍，就跳到每个拍点上的每个音符都记得清清楚楚。觉得痛苦，就让那样子的痛苦鞭策自己。单纯只有对未来的美好想像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