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子仁说是贵客可不是客套话,受到的招待十分周到,菁芳馨曦四室是独立的演奏室,保音效果极好,声音不会影响外头的其他客室,但外头的吵嘈也传不进来。
每间客室都分内外间,中间以屏风相隔,祁靖珩一进来就发现了屏风之後有一坐一站两个人影,想必是琴师己在内室等待,外室的琴桌上也已经摆好了琴,琴桌旁还点着檀香,颇为雅致。
听琴是雅事,甯子仁不像外头那些俗人,听琴赏舞就听琴赏舞,桌上还摆了各式酒菜,把这雅事都搅俗了,所以他只让幽兰阁上了香茗。
夥计送上香茗後,屏风後的人就有了动静,甯子仁方为祁靖珩倒了杯茶,所以祁靖珩正低头要拿起玉杯,眼角余光看见了一袭青色裙裾,款款走出屏风之後,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再次见到她的祁靖珩,手持玉杯还停在半空中,惊愕不已。
甯子仁上回就已经见过蒹葭先生了,他记得初见她时也是这般惊艳,自然以为祁靖珩是被蒹葭先生的容貌所迷。
蒹葭先生的确生得十分出色,气质端凝犹如仙人,是个男子都会因而惊艳。
「这位就是幽兰阁主蒹葭先生,与外头献艺的琴伎不同,平日是不可能请到蒹葭先生抚琴的,这回会答应为我们弹奏,可是听了我所邀请的贵客是七皇子您,蒹葭先生才同意的。」
祁靖珩好似这才回神,放下了手中的玉杯,甯子仁没对他说过今日的琴师是蒹葭,但他是对蒹葭提过他的,在皇陵时发生了那样的事,蒹葭难道不曾对他产生厌恶,居然答应为他们抚琴?
他只是一个被贬居端州的皇子,没有王衔,蒹葭不可能不知道吧!
「子仁说笑了,我也不过就是个失势的皇子而已,瞧你把先生说得多庸俗。」
「这哪里是庸俗,蒹葭先生看似娇弱,但可是威武不能屈……」
纤指抚过琴弦,易妡妍没有开口就打断了甯子仁的话,她怎麽忘了这小子就是这麽唠叨,都几年没见了还是一个模样。
「多嘴什麽,我是来听曲的,不是来听你说话的。」
祁靖珩制止了甯子仁,他倒也乖觉,立刻安静坐到一旁。
祁靖珩没说他与蒹葭早就见过,一来是上回发生的事说出来实在有辱姑娘家清誉,二来是蒹葭也装做不相识的样子,那麽祁靖珩自然配合。
「七皇子、甯世子,有没有想听什麽特别的曲子。」
甯子仁倒是想点曲,但祁靖珩先开口了:「你选吧!」
易妡妍盈盈一笑,接着便撩弦按韵,开始演奏。
一开始她弹的都是常听的曲子,但倒也没让人觉得无趣,反而琴音洒洒,引人入胜,初初祁靖珩还是欣赏一般的听着的,直到几曲奏毕,琴韵一转,祁靖珩的心中好像有什麽重物击中了他的胸口,传来钝痛!
祁靖珩因为这个冲击而闭上双眼……
眼里看见的再不是弹琴的蒹葭,而是当年的易妡妍。
祁靖珩想像着当年易妡妍弹琴时的模样,彷佛又看见了她十指青葱拔丝撩弦,纤弱的她弹起琴来竟是狂放激昂,让听者无不屏气凝神,就怕自己的呼息都会打断这样的演奏。
祁靖珩再睁开眼,看见蒹葭竟有易妡妍一样的神韵,她们弹琴时习惯竟是如此相像,就连偏首听韵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此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中,荒诞到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是!他肯定是疯了,否则怎麽会在蒹葭的身上看到早已芳魂杳杳的她,甚至以为是她回来了。
直到曲终,蒹葭十指离琴,满室静默,是甯子仁率先回神,抚掌喝采:「先生好琴艺。」
「甯世子谬赞。」易妡妍起身离座,福身道谢。
祁靖珩也终於回神,为自己的疯迷而感到可笑,他只得不再想,邀请蒹葭入座:「先生请入座。」
甯子仁一惊,对着祁靖珩挤眉弄眼的,蒹葭先生是什麽身分,七皇子可别把人家当成卖艺的艺伎,他可听说了蒹葭只消几道妙计,就助代王回京建府,别看她是一娇弱女子,怕是也能左手翻云右手覆雨。
「你眼睛怎麽了?」祁靖珩看着甯子仁怪异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甯子仁收起了怪表情,看了一眼蒹葭先生才陪着笑脸回望七皇子:「七皇子,蒹葭先生是琴师,不负责招待。」
祁靖珩倒也没把人家姑娘家想成卖艺的女子,虽然他不明白既然蒹葭有这本事为什麽不是开个教坊教琴,而是开个艺馆卖艺?
艺馆在大夏的确是纯粹卖艺之所,但总不免有些下流之人拿来与青楼、妓院相比。
「我当今日是以琴韵会友,你当是什麽?」
甯子仁被祁靖珩这话堵得无言,敢情自己成了思想不正的登徒子了?
易妡妍也来到桌案旁坐下,菲儿立刻再送上一只杯子,祁靖珩来回的看了她们主仆几眼,蒹葭的神色自若,但那个武婢表情却是失守了,祁靖珩在前厅就看过这名武婢了,不过他没认出她来,直到她站到了蒹葭的身边才让他记起她是谁,是那个警告他不能坏了她家主子名声的婢女。
「子仁,想必你常来幽兰阁,你可否到前厅去,为我们点一桌精致的菜肴。」
甯子仁正想把菲儿唤上前来,既然这里有婢女,让她去张罗就好,何需他亲自去点。
菲儿也是这麽想的,正想上前询问,就见主子一抹眼神示意,她话到了嘴边改了口:「请甯世子随奴婢来。」
人家婢女都上来请了,甯子仁也只好跟着菲儿离开菁室。
祁靖珩再端起玉杯轻啜一口香茗,问道:「我该装做不识吗?」
「蒹葭还以为七皇子是真忘了呢!」
「我知道事到如今再说当时醉了只是藉口,但我绝无意轻薄你,我挚爱我的妻子。」
「蒹葭知道,蒹葭听得清清楚楚,皇子妃名唤妡妍吧!」
「不许提起这个名字。」祁靖珩一时激动抓住了蒹葭的手,妡妍的身分是秘密,虽然她已逝,但若让人知道当时身亡的七皇子妃就是她,那不知会再牵扯出多少人命丧此事。
「七皇子……」
祁靖珩微愕,立刻放了手:「抱歉,只是这个名字是禁忌,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
易妡妍当然知道原因,端出了乖顺的笑容:「蒹葭知道。」
「这次不自称民女了?」
「七皇子也不以本皇子自称了不是吗?我以为七皇子是真心想与蒹葭交朋友。」
「我虽为铁血军人,但因为吾妻之故也颇好音律,所以的确想交先生这个朋友,只是……上回的事终究是我不对,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已。」
「七皇子就只因为蒹葭的琴艺而愿与蒹葭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