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秋諾深深 — 13

正文 秋諾深深 — 13

一大清早,慕深深短暂的回了家,却又很快的回到病房内。

他们俩谁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却清楚地知道彼此没有人会忘了。

完全无视梁诺的眼神,慕深深迳自把两大盒水果从纸袋里面捞了出来,其中一盒放进病房里面的小冰箱,另一盒拿在手上塞给梁诺,里面甚至还放了只小叉子,梁诺看着盒子里面歪七扭八的水果好一阵子,慕深深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看什麽看赶快吃啊。」

「这是你自己弄的?」梁诺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笨拙地拿起小叉子,想要施力却因为不是惯用手,一块苹果都叉不起来。

「对。」慕深深看着梁诺,最终还是把水果盒接了过来,俐落的插起一块苹果,伸到梁诺嘴前,梁诺有些别扭的试着想要推托,但最终还是妥协的一块接着一块吃了起来,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苹果的清香,吃入口的苹果很甜,空气却有些青涩难耐,跟昨天一样,只要跟慕深深在同一间病房,就会有这种别扭的感觉充斥,梁诺完全不擅於处理的自己的情绪,麻烦的事情他都一概躲避,然而现下的状况是他躲也躲不掉,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能早日脱离这种又酸涩又搔痒的奇异感受。

「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动手术了,我也有帮你查过你的主刀医生,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所以你就顾着把身体养好就好了,不用太担心。」

「没有人跟我说啊?」梁诺刚嚼完吞下一块苹果,有些惊讶的回应。

「可能是把我当成你的家属了吧?毕竟我是最常出入这里的人,好啦,病人不要多话。」

「你这样连续翘课两天不好吧。」梁诺还是忍不住关心起慕深深。

「谁跟你说我是翘课了?我是有经过正当程序请假的。」慕深深拿起吃光的盒子,走到病房里的水龙头冲洗。

「你用什麽事由请?我们学校不是连请病假都要有看诊证明吗?而且还要家人签名才算?」

慕深深有些无奈又带点嘲讽地看向他,「生理假,而且我一直以来就是自己代替家长签这些东西了,你什麽时候这麽守规则了,还要来关心我有没有照程序走?」慕深深又再次用手摸了梁诺的额头,梁诺今天状况比昨天好上许多,人也清醒了些,面对慕深深突然的触碰,不禁有些不自在,整个缩了起来。

「喂喂,你干嘛?」

慕深深见状也不气馁,又一次伸手,谁知道梁诺把自己整个埋到棉被里,慕深深才有些无奈的开口,「现在才在害羞干嘛啊?昨天不是也这样摸了吗?你现在才害羞会不会太晚了啊。」

「昨天情况紧急。」梁诺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有耳朵露在外面,因为皮肤本就白皙,耳根子红起来特别的明显,慕深深看梁诺抵抗得这麽严重,也就不强迫,脚步轻快的步出病房,梁诺以为已经没事了,结果耳朵就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碰到。

「37.5度,还是有在低烧,今天还是继续贴退热贴片吧,保险起见把医生开的退烧药也吃了吧。」看着慕深深宛如现场总指挥的架势,梁诺也放弃似的掀开被子,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放弃抵抗。

「你干嘛一直来照顾我?就跟你说我真的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梁诺认真的看着慕深深把张叔给的衣服俐落的分门别类放进病房的小衣柜里,语气中有些疑惑还有更多无奈。

「你喜不喜欢吃巧克力和姜糖?」慕深深不着痕迹地问。

「不喜欢啊,我不喜欢吃甜食,怎麽了?」梁诺表情疑惑,慕深深笑了,放下手边的工作,朝着梁诺走去,坐在病床旁边的小椅子上,也没看着梁诺,坐在椅子上的身板打的笔直,一双腿却摇来摇去的,脸上的笑意暖暖的。

「你怎麽知道我会生理痛?」

梁诺瞬间连整个脸都红了起来,「拿些不是我放的!」

「我又没说你放了什麽。」慕深深开怀的笑了出来,也不管因为被拆穿,不断狡辩的梁诺,把梁诺的马克杯拿起,去外面填满了递给梁诺,调得刚刚好的水温,暖暖的。

「我跟你说,我有看到徐昇阳每次都蹑手蹑脚地放东西在你桌上,一定是他。」梁诺仍嘴硬地继续扯着毫无根据的谎,却在慕深深的笑声中越渐疲弱,最後也只能虚弱地丢下你不相信就算了的任性话。

「对别人好干嘛还怕别人知道。」慕深深忍不住回嘴。

梁诺好一阵子没出声,躺在病床上,把头瞥向另一边,最後才有些赌气的说,「对别人好为什麽要让对方知道?」

慕深深一向讨厌病房,但却觉得这个病房令人意外的喜欢,以往待着就觉得快要窒息的静谧空间,却让平时都别扭的他们俩,难得的讲了些心里的话,就彷佛待在这的他们俩不是学姊学弟的关系,而只是很久未见的老友,我了解你的一些害羞,而你了解我的一点骄傲。自从徐昇阳发觉梁诺就是那个小男孩後,不只一次问过她,为什麽不直接问梁诺是否记得自己呢?

用了很多理由搪塞,用了很多藉口逃避,其实不过就是害怕他不记得罢了,不想去面对自己视为珍宝的回忆对对方来说不过是一段抛之则去的琐碎,她也对自己的胆小惊讶,或许是因为自己看重这个回忆的程度比想像中多得多,对於那段纯好时光,唯一可能与她一同记得的,希望没有被忘记。

或许是阳光特别的美,或许是他闹脾气的样子意外的可爱,慕深深开口了,她觉得喉咙有点乾,声音有点哑。

「听说你国小的时候住在忘忧之森附近,我小时候也曾经住过那里,我觉得那里是个很棒的地方,我尤其喜欢忘忧之森。」慕深深咬了下唇,尽管尽力地让全身舒坦些,但内心的躁动就像是逐渐具体化一般,让她些微的发起抖来,她必须和自己的胆小怯弱投降,连下定决心要问,也只能旁敲侧击的开头,梁诺没有马上回答,慕深深起身把窗帘稍微拉起,遮到太过刺眼的阳光,却在回过身时,彷佛看到梁诺的脸,跟随着照在他脸上的阴影暗了一阶。

梁诺正坐起身子,双手随意的靠在床边,毫无掩饰的他,看着慕深深,语气里有嘻笑,「我很讨厌那个地方。」

一股诡谲蔓延了慕深深全身,她乾笑几声作为掩饰,她侧过身子,没有让梁诺看见她的表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表情在瞬间垮了下来,沈重到连客套的笑容都装不出来,她持续背对梁诺,装作在看着病房里的几幅小画作。

「小时候总会有一点令人开心的事吧?如果以前的朋友遇到你,能够打个招呼聊聊以前的事情不是也很好吗?」慕深深开始玩自己的手指,他们僵硬的难以想像,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把他们一根根扳开,却发现从未出过手汗的自己,双手黏腻发冷。

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困兽之斗,说些什麽吧,慕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心不规则地跳动着。

梁诺看向窗外,仅存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更衬的那五官的深邃,他的笑容却是极冷的,他似乎又涂上了一直以来的保护色,疏离且懒散,有些戏谑的他甚至还拉长了语句,「怎麽说呢,我甚至觉得大家就装作不认识就好。」

慕深深僵硬了下,「喔原来是这样,我先去一下洗手间。」她的脚步很快,快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被自己绊倒了,两脚每一步都踩的空虚,最後她终於走到了不过几公尺外的洗手间,手软地推开手龙头,水流的声音流淌在耳边,太过烧灼的感性随着被扑到脸上的水滴逐渐冷却,她却感觉更僵硬了。

眼睛发酸,却没有眼泪,也没有理由哭泣,只觉得酸感逐渐加重,最後甚至变得有点痛,连胸口都有点闷,她刻意地大口呼吸,才彷佛在窒息边缘抓住一丝生机。

好难过。

即便她有些逃避的回过头,但仍然不信邪的自己回过身时,捕捉到了他眼里的那麽多不屑,勇气顿时完全丧失,也或许是她实在是太过真天了,对自己来说恨不得能有一起回忆的年少,可能对某些人来说不过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罢了。

人家若是不愿,她也不强求。

她静静的把自己的心情收拢,揉了揉一直以来挂在脖子上的坠子,被乾燥过的小花永远不灭,她将它握得更紧了些,彷佛可以抓住些什麽,捉回些什麽,尽管实际上什麽都没什麽改变,她却可以感受到,她仍存在,它仍存在,而他亦存在着,时光漫漫,一如记忆可能淡忘,记忆中会在不同的时空背景下呈现不同的样貌。

慕深深抬头看向镜子,「别急、别急,总会有个适合的时机的。」

那天之後慕深深除了定期送水果之外,很少多做停留,梁诺也没多问,仅仅是後知後觉的发现住院的时光枯燥了起来,开刀的过程很顺利,张叔也亲自跑了一趟和医生确定所有细节琐碎,术後仍要待在医院里面观察一阵子,虽是无聊,日子也一天一天的就这麽过了。

「嗨,是我。」似乎是住院的最後一天,罕见了有人敲了门。

梁诺向门口看去,只见笑的灿烂的少年带着一大盒东西,放到了病房的墙边,「你看看,你不就几天没练球,大家就开始怀念你了,还集资买了这个送你。」并将盒子又大大地转了个向,乳清蛋白四个大字梁诺看得清清楚楚,随後像是想到什麽一样,又把盒子拿到梁诺旁边,拿出手机开启自拍镜头,「来,拍个照!」

梁诺都还没回应过来,照片已经拍好了,男子笑笑地向梁诺展示结果,「你看,拍得不错吧。」照片里男子的笑容一样无懈可击,梁诺表情震惊的有些滑稽,而他们俩中间正横着那一大盒的乳清蛋白。男子随後开始忙碌的在手机上弄些什麽,「欸你这间病房是几号啊?」

「1513房。」

「定位到了!完美!任务完成发个限动昭告天下,这样大家总不会怀疑我私吞了乳清蛋白。」

前些日子都没有人说说话,梁诺早已经闷到极处,见到男子的来访,一反常态的淡淡笑着。

「欸,你不要那样笑,很恶。」男子笑颜如花。

「有人说过你跟慕深深很像吗?」梁诺突兀的开口。

徐昇阳也没想回覆的意思,只是敷衍地回了句,「怎样?帅哥配美女?」

「你们遇到越想遮掩的事情,就会笑的越灿烂。」话一出口,连梁诺都觉得自己话也太多了些,一定是住院太久没跟人群相处的後遗症。

徐昇阳看着梁诺笑着耸耸肩,不肯定也不否认,空间逐渐又安静下来,梁诺终於耐不住性子的开口,「学生会最近很忙吧?」旁敲侧击。

徐昇阳滑着手机的手停了一阵子,「没啊,他们最近没什麽活动,那个讨人厌的学生会长每天都缠着说要跟慕深深一起放学,你说他们忙吗?」嘴里有嘲讽,徐昇阳把学生会长的贴文点开给梁诺看,短片里面学生会长、徐昇阳和慕深深,一起走了好一段路,只是徐昇阳不断在别人後头恶作剧,还有学生会长不断自我陶醉的说着学生会干部感情多麽好云云。

梁诺的眼光不自主地盯在慕深深身上,面无表情的自顾自地走着,然後想起慕深深跟他说的,「最近学生会有展览,比较忙,所以没办法像前几天一样来看你了。」,梁诺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徐昇阳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似乎是在酝酿些什麽。

「欸,上次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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