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家门口，小薇老师提出来的这个问题，让我无从闪避。
「你很清楚吧，我跟曼龄之间的事。」
「我……老师……」
她无言搭着我的肩膀，我紧张到忘了呼吸，车子里没开广播，耳朵深处隐隐传来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咚、砰咚、砰咚……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渐渐意识到，我跟幼璿，正在越界。」
越过那名为「师生」的界线。
「江宁对我坦白一切，包括她所了解的你。」小薇老师漾起无奈似的笑容，「她说你喜欢女生，却无法接受她的感情，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一个人在；我们在夜市聊天的时候我还非常讶异，以为是你的定力太强……结果问题是出在我身上。」
为什麽要用「问题」这个词汇？老师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啊！好得很！是我自己……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不是吗？
「知道我跟曼龄曾经有过一段情，会带给幼璿其他遐想，是这样吗？」
「那也是我自己问的啊……」我勉强挤出一小段话，想去搭她的手又没有勇气。
「原本好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但是你宿舍里有颖嘉，班上又有静芸，根本不缺探问我的消息的管道。」她缩回手环着腰际，无意义的发出笑声，「果然人不能做坏事！」她自嘲着说。
「是人都会有过去啊，老师……」我又看见她左手戴了戒指！
「是啊，谁没有过去？」她歪着头附和，我看不见她的眯眯眼，所以无从推测她的情绪。
「所以……老师知道我，我喜欢……」
她突然摇摇头，「不要说，不要说出口，幼璿。」
她的表情好复杂，我在她上扬的唇角里读出一丝丝喜悦与欣慰，在她紧皱的眉里尝到苦涩与哀伤，其他的情绪全都锁进她深邃又迷蒙的眼睛。
这样的她，好美，也好让人心痛。
「虽然我没有资格这麽说，毕竟造成你的遐想的罪魁祸首是我；因为这样一份我来不及察觉到的情感，让你受到伤害……」她的侧脸一阵苍白。「我才发现自己冲到上面去把你带下来，充其量只是亡羊补牢……」
「没有……没有！你不要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啦！」我按掉安全带，不顾一切的往她身上扑！
车子震了好大一下，她被我吓到似的松开踏板，车子立刻熄火了，我的腰际撞到排档杆，但是也抓到她的右手跟腰侧，感觉整台车小小往前滑动；我的身体底下传来「嘎」一声，是她拉手煞车。
她喘息着，仰着头的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可是做都做了，我不想就这样退缩。
我把脸埋进她的胸前，吸进了一大口薰衣草香气。
「你……你不要什麽责任都自己背……你是人，你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老师，学生要喜欢你、要出事情你哪有办法什麽都扛下来？」讲着讲着我也眼睛泛酸。「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
「幼璿……」她的视线似乎有点失焦，但缓缓举起的右手轻触着我的脸。
是时候了！
「老师！」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失控的心跳告诉我现在有多紧张。
不能退缩！
「我、我、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最後一个字没说出口。
因为她哭了。
她的眼尾滑过透明泪痕，这场泪来得突然又凶猛，我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她无声啜泣着，我抓住她的衣服，她也搭上我的背。她没拒绝我给她的肢体碰触。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会受伤……江宁她跟我说……如果不是我，她相信你会跟她在一起。」
我有点生气……她居然这样讲……可是又不能说她错。
可是我最後还是决定选择你。好想直接当面讲，但总是鼓不起勇气。
我不懂，你为什麽要哭成这样？是觉得自己阻碍了我跟江宁的可能性，还是……
我们互相凝望着，她的眼泪挂在脸上没有擦掉；只见她深呼吸，再深呼吸。
最後，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幼璿……就这样吧？」
呃……怎麽样？
她抽了一张面纸擦拭眼泪，连我的脸也擦乾净；她轻轻拍着我的头发，就像是安抚一个情绪失控的小孩子。
「到此为止吧，我们之间……」她又吸了一口气，「我会更注意自己的行为……我会管好我自己。」
她搂着我的肩膀，却是把我推回副驾驶座；离开她温暖又香香的身体，我没来由的感觉失落。
「什麽意思啊……」意识到她把我推得老远，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间的距离都是。我也变得再也无法冷静！
「不可以跟你吃饭了吗？不可以讲话、传讯息了吗？」
「不是，都可以。可是，我们尽量……不，是不要再有太多肢体上的碰触了；然後，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我全身发抖。「什麽？」
「把我当作老师也好、朋友也好，或甚至是姊姊都好。」她眼眶泛红，却硬是挤出了微笑。
「只希望你不要再把感情放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冰柜里。
「不要对我再抱持着无谓的幻想。我没办法……这样的感情只会伤害你，我不想伤害幼璿，我想好好保护你……所以……」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溃堤，她没继续说：「所以……怎样……」
「所以，请幼璿，不要——」
「老师再见！」我打开车门，用力甩上，就像有人在後面追似的；我逃开车上的气氛，逃开她最後所说的那句话，我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幼璿！你回来啦……怎麽啦？」
「没事！我上去洗澡！」我闪过从厨房走出来的老妈，直奔我的二楼房间。
「碰」！我把房间门关上，还差一点锁起来。不能锁门，这样妈一定会问，这样子只会给小薇老师带来麻烦，不可以再造成她任何压力……
她为什麽要对我这麽残酷？
紧咬着唇，就算嘴唇都快被我咬破了，眼泪还是忍不住又掉下来。
『请幼璿，不要喜欢上我……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期盼。』
什麽唯一的期盼啊！那偏偏是我最不希望的事情！吼！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麽会这麽痛苦？我流的眼泪都是为了谁……
就这样断了吗？明明还没开始，我连「喜欢你」三个字都没能好好说，就这样结束了？
才不要结束！
紧握住她给的手帕，靠在房间门板的我很快擦掉眼泪，我喜欢老师！她现在知道了，那也好……
不管她现在带谁给的戒指，总有一天，我要再度亲口向她告白；不管花费多少时间，我一定会……一定会跟她……
这也是我唯一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