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沛，中午把小考登记成绩给我，再把办公室那叠书搬到三零五班。」
我抿唇，尽量不与许老师对上眼。就算我只能依言照做，尽责地担任好乖学生职务，面部表情的控管却瞒不住我心底的厌恶。
四肢像有无数虫类攀爬蠕动，我整身难耐地想冲上前揍他。
但我不行。
不能够。
「怎麽了？」
吴熙甜美的嗓音将我从深沈的情绪拽回来，她眨着眼，那双变色美瞳彷佛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没事，有点烦躁而已。」
「你刚才的表情很可怕哦。」
她低下眼继续研究美甲，刺鼻的化学味，不着边际地穿透我心脏，掐着那股跳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
我不过如此。
和周遭闪耀存在相比之下，我是陪衬。
「对了！媜妤告诉你了吗？」
「嗯？」
「她说放学後想一起吃冰，那小书呆子难得主动呢。而且前阵子你不也在抱怨天气热吗？」
吴熙欣喜地弯起眼，扬起下巴明显要我表扬，她这金鱼脑能记得琐事的确了不起。我微愣，半晌笑出声，紧绷的心弦顿时松弛。
「抱歉，又得错过了。」我百般无奈，「晚上还有打工。」
「就翘班一次嘛！」
「不行。」
撇开她戏剧化的表情，我截铁斩钉的否定。
吴熙眼神一下子黯然无光，似失落又感叹，吐出句意味不明的话：「你以前不都依我的吗？」
我一顿，仍撑住唇角微笑的勾勒。
在沉默或反驳的二择一，我选前者。
「没办法，打工比较要紧吧。」吴熙语气里有撒娇未成的挫败，她多少明白我坚持的原因。
「那今天……」
「当然丢你一个！我本来就这麽打算。」她轻哼，撇过头审视左手。
这近乎无视的举动，使我调整好的心态又重重跌入谷底。
「但要是你因为打工把身体搞坏，我可是再也不会约你吃冰哦。」
闻言，我立马醒神。
从背揽上吴熙脖子，笑开眼调侃：「其实你心是豆腐做的吧？」
「哎，我这不是关心你哦？放开我，指甲油会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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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还记得我暗自放纵遗忘登分的杂事，当时身心舒爽……
现在却换来惴惴不安。
指尖不自觉反覆敲打，眼看第三堂来到他的数学课，头皮一阵发麻，似乎有什麽恶兆。我这种胆小猜疑的心态，哪天怕是会吓死自己。
吴熙在前排恰好回头，撞见我怪异的神情而关切：「生病吗？」
我摇头，示意她坐正。
一甩脑袋的焦虑，试图放轻松。
我压根没做错事，却畏缩成千古罪人的姿态太丢人了。
一想到要面对他惺惺作态的笑脸，过往的难受都像被塞在我体内的不定时炸弹，无法摘除。长久以来，有关与他接触的可能性我都有意回避。
尽管许老师——许玮之，是我的亲戚。
却是把我视为皮球娱乐的、那种我最讨厌的大人。
「老师！你这衣服好好看呀。」
「谢谢。」
一瞧见许玮之走进班级，不少女孩从各自的镜子里抬头，笑靥如花，姿态又娇又腼腆，表现乖巧。
班里的男孩子，则红了眼，咒骂花痴。
她们态度与对待前堂课的秃老简直是大翻转，唔、也许地中海是国文老师的致命伤……
又或者许玮之很会。
他年轻，懂得利用自身外表的优势，衣着得体，风格乾净俐落，再搭配笑容整个人散发成年男子的从容不迫，经常惹得学生大肆讨论。
而我知道他并没有传闻说的温文儒雅，不过是披上人皮的狐狸。
也知道我再讨厌他，还是从他身上学会了笑脸迎人的好处。
「老师老师！那衣服谁给你买的呀？」
「这不重要，要紧的是我手上的这叠考卷。」他提起讲桌的那叠纸，我看就知道是期中考的卷子，许玮之笑得温和，要同学安静，「老师告诉你们好消息。」
「好——」
前排的女生合不拢嘴的应答，仰望他。
「上礼拜开校务会议时，校长建议我们科任老师能配合学生的成绩，在周六开放回校指导，也算是变相的自我学习。所以呢，待会拿到考卷分数不及格的，或者看见左上角有红星，就代表享有这份福利罗。」
台下的学生哀号一片，嚷喊着没空返校。
他再度补说：「我知道一下要求高分数很为难，所以第一次宽待各位。老师是根据你们个人的平时成绩来断定标准，不要担心，我认为达到好分数是要循序渐进的。」
惨了。
从他开始喊名那刻，我就有预感自己会中奖。
许玮之是笑着宣布你要死亡的类型。
如同我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考卷，轻声细语地和我说恭喜时，那艳红的星状符号刺得我眼瞎。他故意的。
不对我说加油，执意笑着祝贺。
八十五分。
我撕下考卷的纸角，烦躁地揉捏，最後扔在地板。
强笑着与台上的许玮之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