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特傳】相同的命運不同的過往 — 07.原來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若曰

正文 【特傳】相同的命運不同的過往 — 07.原來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若曰

高大的背影盘坐在书堆当中,男人手中拿着几张有些破旧泛黄的纸,纸张的边边角角已经整个变得皱巴巴的了,上头甚至还有着从老旧书本里一起被挖出来的灰尘,看得出来那些纸张已经有些年代了。

最初,男人只是因为连家门都踏不出去,甚至在自家庭院中散心都不被允许,无聊到发慌之际,才会一时心血来潮将自己年幼时曾经读过的书籍稍做整理,但他没想到竟然会意外的翻出这份夹杂在书籍之间的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书是很久以前,当男人还只是个孩子时,从邻家的袍级大哥手中辗转得到的。

但那时年幼的男孩并不是公会的袍级之一,所以他才会偷偷的藏起这份报告,没想到时间一久,这些事却被遗忘在书堆之中,就连自己当初为何要偷偷留下它的原因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是出於好奇抑或者是怀念,男人翻了翻手中的资料,第一张的纸上印着一张相片,相片上头有一个小女孩,一个面无表情、却掩盖不住那张拥有姣好容貌的粉发女孩,女孩的年纪还很小,大约不出四、五岁左右吧,与年龄不符的冷漠表情彷佛永远凝固在她的脸上一般,让人敬而远之。

不过那样的表情与其说冷漠,男人觉得不如说像是对所有事都已经心如死灰。

而当时的男孩更加没想到,在未来的未来,他居然会与相片中的女孩成为朋友,甚至对她许下立婚的誓言。

伸出手,带着厚茧的指尖轻轻地拂上了相片中的女孩。他曾经亲眼看过这个人露出和相片中一模一样的眼神,而那样的情况,是他造成的。

虽然并没有喝醉时的记忆,但出於责任感和愧疚,男人觉得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虽然那时少女强硬的拒绝了他,但这并没有让他打退堂鼓。更何况他并不排斥、甚至觉得如果对象是那位少女,或许他们真的可以牵手走过一辈子。

一开始的责任感和愧疚慢慢地变了调……啊、不对,应该说,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的一见锺情,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了吧?

特地将这些东西留下来的理由,男人觉得自己好像想起来了。

在衰事过後,总有些小确幸。

例如在我们摆脱掉公主中二病一行人、终於成功抵达站牌的同时,听说很难等到的公车就这麽刚好的经过、停了下来,我们从後车门上车後,发现整辆公车上小猫两三只,空位随你挑到开心。

如果没有这些小确幸支撑着我,我可能脑神经就要断裂了,被气断的。

领着伊多从後车门上了车,我们在後方随便找了两个空位坐下。

我们坐在第二排、前面有椅背可以稍微遮挡的不显眼位置,在伊多的礼让之下,我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挪了挪自己双腿,我在墙边的地面上清出一个小空位後,便默不吭声的朝着伊多伸出手,注意到我的举动,伊多乖乖地将怀中的花束递了过来,等到我好不容易将四束花通通塞进了那小小的空间之後,这才转头看向伊多,而对方也正盯着我看。

「搭车……嗯,应该一小时左右就会到了吧,在那之前……」伸出手指盘算着车程,因为也是第一次搭这班公车的我不是很了解需要花多少时间,算到一半,我终於忍不住开口了,「伊多,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嗯……没什麽。」微微一笑,伊多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些什麽,转而像个孩子般四处打量了起来,「你们的交通工具总是这麽少人吗?坐起来很舒适,比上次你带我去看的校车好多了。」

「那是当然,因为这里是原世界啊,不过我想也没有其他学院的校车会比我家的奇怪了。」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但基於对方可能是我的监护人之一,所以我还是决定为自己留点希望。

希望自家学院之所以那麽可怕,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扇董事到处乱放奇怪的生物在学校。

不过这希望不太可能。

但我倒是没想到连伊多都觉得我们家学校的校车很可怕,我还以为他很喜欢上次看到的玩具熊校车,所以一直不忍心告诉他那只玩具熊是学生票选最可怕的校车之一。

虽然不知道是怎麽个可怕法,但我完全没有想要去亲身体验一下意思,不过听说座位区是设置在玩具熊的头顶,但是却没有半张椅子,学生只能盘腿坐在熊头上,然後感受一下什麽叫做速度和生命的极限。

眨眨眼,我眯起眼睛看了下贴在隔壁座上方的公车路线图,意外的发现这辆车并不会在市区里绕路,而是直接开往市区外,「不过人少这点……可能还是要看吧,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麽空的公车,可能是因为这条线行驶的方向比较偏远,所以才比较少人吧。」

不然市区的公车一上去你就知道什麽叫人挤人的地狱,虽然我从没上去体验过,但光是从车外看都觉得挤,但比起学校的校车……算了吧,我还是宁愿坐校车。

继续盯着路线图直瞧,身旁的伊多也跟着我一起抬头往上看,「我们要搭到哪一站?」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咦?」

「没办法,这次是我第一次搭公车去啊……」面对伊多的错愕,我不为所动的看着那些陌生的站名,看到最後我已经放弃去猜测我们应该在哪一站下车了,「放心啦,我之前都是徒步走过去的,所以认得那附近的模样,这班车在目的地的山脚下有个很明显的站牌,不会搭过站的。」

转回视线,我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车窗外随着公车的行驶而开始不断改变的景色。

我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经过这段路了。

虽然以前总是在三更半夜经过这条街,和白天繁忙的街道有很大的差别,但四周的景象在我眼中,似乎连一点都没有改变过,改变的似乎只有持续流逝而去的时间。

还有我自己。

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差错,我刚才真的很想把他们一群人拖到巷子里痛揍一顿,明明之前都还可以很有耐心的跟他们慢慢磨……但是从一看见公主中二病开始,一股烦躁感就不断地涌上。

想起何政一行人和围观群众一哄而散的逃跑背影,我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又烦躁了起来。我明明什麽都还没做,逃个什麽鬼。

不过等到真的发生了什麽事再逃也来不及了吧,虽然现在那些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但这应该是早该习惯的事情了,没必要觉得烦躁才对。

不自觉的抓紧了自己的手臂,我沉默的看着车窗外的模糊景色,却没有发现身旁的人也正盯着我看,两人就这样维持了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直到伊多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後,我才回过神。

「什麽事?」

「你还在生气吗?」

「……我的表情有这麽明显吗?」终於松开抓着自己双臂的掌心,我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大概知道自己摆出了什麽表情,不外乎就是脸臭到像大便一样让人敬而远之吧,「抱歉,我没有想要迁怒你的意思。」

「不,你表现得和平常没什麽两样。」微笑着,伊多还是端着那样优雅的微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在生气而已,因为遇上这种事情时雅多雷多也总是这样,自顾自的沉默,然後不自觉的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伤口……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随着伊多的视线往下看去,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臂上有着五爪的红痕,发红的痕迹不断地向外扩展开来,虽然看上去没有破皮,但我想应该会留下瘀青。

完蛋了,被我家那群人发现肯定会被抓着领子质问的。

「那样很好,这代表他们已经有所成长,已经不会被那些话所伤害。」磨蹭着手上的红痕,我想把那些痕迹给揉散,看了心情就不好,「不管外人怎麽说,雅多和雷多都是很好的人,你代替逝去的父母亲把他们教得很好。」

很快地将视线从手上的红痕给移开,浅色的眼瞳往旁移去,我看见伊多露出了某种很微妙的苦笑,「谢谢称赞。」

揉着手臂,我继续看着伊多,「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这些话不动听,但我认为……你们的母亲很努力,努力的想要让自己腹中的孩子活下去,所以她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保护和祝福成为雅多雷多的枷锁,他们、并不是禁忌之子。」

如果真要说,就原世界的观念来说比较像什麽LUCKYBOY吧,但显然水妖精的族人并不这麽想。

「……嗯。」微微睁大了双眼,伊多有一瞬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他一下子就收回那难得一见的表情,笑了起来,「若若下次找个时间也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吧,我想他们会很开心的。」

「才不要,无缘无故的为什麽要提起这种事。」这样我很尴尬耶,「真要说的话你自己去说就好了。」

「是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喂等等、你真的要说啊?」

「是若若说可以的不是吗?」

「呃……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这种话听在你们耳里果然还是太自以为了吧。」

说不定,雅多和雷多并不这麽想,这番话一说出口也只是伤害了他们而已。

本该陪伴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母亲就算死了也要让他们平安的出生於世……也许他们并不期望着这种未来。

就和我一样。

但就结果而言,我也是在妈妈的羽翼下一路被保护着长大的。

可每当我从恶梦中转醒时,却又总想着自己当时如果也跟着葬身火场就好了……不、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如此一来,就不必日日夜夜的梦见相同的恶梦,甚至是在那一晚呆站在火场外头不知所措的大哭,鼻间充满着怪异的焦臭味,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

抱持着这种想法渡过了十年的时间,我始终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直到现在,这种想法仍然时不时的会从脑海中浮现,如果我不曾出生在这世上,我的家人或许可以幸福的活过一生,但是他们却成为了我的陪葬品。

就算知道所有一切的爸爸和妈妈不恨我,那麽我的妹妹又如何呢?

是不是很讨厌我这个姊姊,因为我,而害她没办法长大成人。

……啊啊、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思考过这种事,但为什麽偏偏挑在这种时候想起来啊?

再次抓紧了自己的双臂,我咬着唇,一丝血腥味在嘴里蔓延,我很想吐,却吐不出任何东西,脑袋整个混乱成一团,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哈……到现在还会被这些屁事所干扰,我果然还是什麽成长也没有。

自嘲般的扯了下嘴角,我已经有点半放弃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这番话由你口中说出,我一点都不觉得哪里自以为了。」低沉的不像伊多所发出的男声彷佛是靠在我的耳边说着话。

一愣,才刚从混乱中回过神,我的双手猛地被人从一旁用力拉开,力道之大,害得我差一点就整个人扑到伊多的腿上了,虽然还没整个人扑上去,不过只要伊多松开抓着我的手掌,意思上也算差不多了。

「我从不认为雅多和雷多他们是禁忌之子。」感觉到一股力道不断地从掌心的另一端传来,那双比我大上许多的手掌握得我有点痛,但是伊多像是什麽都没注意到似的,那双褐眼不如以往温柔,更多的是隐忍以久的怒火和哀伤。

毕竟对方是族人,就算弟弟们被欺负,也不能做出多大的反击吧,顶多就是无视或顶顶嘴而已。

「我们的父母被鬼族所杀後,屍体被丢进了黑水深渊之中,虽然族人们好不容易找回了屍体,但那时两人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可是妈妈肚中的孩子却奇蹟似的活了下来……他们明明是妈妈拼了命救回来的孩子,却总是贬低着自己,只为了去应合那个称号。」

「我始终无法理解他们这麽做的理由。」

与之对视着,我看着伊多的眼睛,想着、除了微笑之外,原来伊多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露出这种不甘心的眼神和表情。

伊多一直以来都给我一股过於成熟的感觉,如果不说的话,我根本看不出伊多还只是个大学生而已。

但现在的伊多却有种……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伊多的感觉,也许这样的一面,伊多一直以来都只让弟弟们知道吧,能把伊多惹到生气的人也只有他那对宝贝弟弟了。

「我想那应该是双胞胎兄弟反抗的方式吧,毕竟他们很叛逆嘛。」别人越是讨厌,他们就越喜欢这麽做,气死那些讨厌他们的人最好。

换作是我,我也绝对会这麽做。

「那对傻弟弟的身边还有你这个大哥真好。」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掌心被捏得一片死白,我耸了耸肩,笑着这样说,「这些话你对他们说过吗?」

没料到自己居然被我二次称赞了一番,伊多满脸呆愣的摇了摇头,逗趣的反应让我憋笑憋得很辛苦。

傻大哥配上双胞胎傻弟弟,他们果然天生就应该是兄弟,「别说我了,该找个时间和他们谈谈的人应该是你吧,对雅多和雷多来说,只要你肯认同他们就足够了,毕竟你是他们最重要的人啊。」

举无轻重的人所说的话永远比不上重视之人的一番真心话。

身旁的人一怔,褐色的眼瞳中倒映着那抹带着一丝苦涩的灿烂微笑,伊多有一瞬间什麽话都说不出口。

缓缓地阖上眼,伊多默默地在心底深吸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下有些复杂的心情,但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双瞳中依旧倒映着若若的笑容,让人心烦不已,就连那深刻在白皙肌肤上的五爪红痕也刺眼的让他看不下去。

「我会的。」垂下脑袋,伊多在谁也看不见的角度下用力的咬了下唇,「但是,我想同样的理由套用在若若身上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这不一样吧。」不明白伊多说这句话的意思,我有一瞬间下意识垂下了嘴角,但很快地又勾起一抹笑。

「哪里不一样了?你的母亲并不是为了让你被世人称为恶魔之女,而努力生下你的吧。」

将穿着洋装的纤细躯体扶回原位,伊多拉起那双泛红的手臂,带着因练剑而磨出厚茧的指尖拂上已经开始转紫的抓痕,「你并没有错,错的明明就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你的人,但是你却选择容忍他们如此恶劣的行为。」

时间彷佛凝固在这一刻,我收起笑容,愣愣地看着伊多,却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他。

许久,我才眨眨眼,闷不吭声的将双手从伊多掌中抽回,手臂上的抓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你对我的事了解多少?」摸着伤痕消失的地方,我压低着声音问着。

「不多,但至少在你从新闻版面上消失前的事情都知道。」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伊多也跟着收回手,「你的称号在两个世界中一直都很响亮,特别是在袍级耳中更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对象,我想……包括你的那些朋友在内,可能都知道,虽然在我们考上袍级後,你的传闻已经消失了很多。」

「那样就够多了,我知道你们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一些消息,但比我想像中得多。」

冷不防的再次绽开笑容,就像过去一样,向来毫不掩盖的粉色卷发随着动作披散在肩上,一双拥有少见色彩的眼瞳眨了眨,背着自车窗外透进车厢内的阳光,弯出一抹弧度的双眼异常亮眼,看向了突然愣住的伊多。

「那麽你们应该也知道,我确实牵连了很多人,就算这称号是新闻媒体为了炒作而替我冠上的,但有些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称号实在是名副其实啊。」

「我从不搭大众运输工具也不喜欢搭车,我讨厌在白天出门、讨厌上学、讨厌与人接触、讨厌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我喜欢在半夜溜出家门、喜欢走暗巷、喜欢自己一个人。」将滑落在颊边的粉发勾在耳後,有那麽一刹那间,我觉得眼睛有点发酸,觉得自己现在的笑容很虚假,因为我根本不想笑,「这些全都是因为我不想再担起其他人的生命,那太沉重了,我已经再也担不起,也担得够多了。」

「如果这些都不是我的错,那又是谁的错呢。」

所以人们会害怕、会做出那些事也是正常的。

虽然过份、虽然我也难以接受,但就连我也害怕着自己,又能多说什麽呢。

从一开始的气愤、憎恨到现在的接受与容忍,也不过短短的十年,只要身旁的人安然无恙,自己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至少在我遇见漾漾和学长以前,我已经放弃自己了。

「今天是我反常了,明明早已经习惯那种事了却还是被牵着鼻子走,是我的修养还不够,但也就仅此而已。」

扭开头,我开始替不知不觉中又变得爱哭的自己感到丢脸,究竟要哭什麽啊我。

为了不让伊多发觉有些发红的双眼,我转而看向窗外,不知何时,窗外的水泥大楼早已被一片熟悉的绿野所替换,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总之,争论这些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淡然的说着,我还是看着窗外那令人感到怀念的景色,笑容不减的想要将话题带开,「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差不多该下车了。」

就在同一瞬间,伊多却突然伸出双手扳过我的脸,在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前,一个柔软的触感已经碰上了我的额头。

这一吻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带着其他意味的一吻。

那双唇在我的额上仅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我却觉得像停留了几世纪一样久,脑袋直接当机在原地,只能感觉到温热的触感缓缓地退开,接着我的脸被捧在掌心里揉了又揉,伊多拉下了那抹虚假的上扬。

而那抹上扬的弧度,也轻而易举的被拉下,「你真的习惯了那些事吗,若若。」

「雅多和雷多过去也总是这麽说,但却背着我躲在一起哭。」

那明明不是可以习惯的事,但不管是雅多雷多也好、若若也罢,他们却总是喜欢将那些人所造成的骇人伤口往心里藏,嘴上说着不在意,心底却在淌血。

但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们还有他可以帮忙扛下一切,可是若若却没有。

十年前,若若一直都是公会和袍级的注目焦点,毕竟牵扯上了鬼族,公会也不能当作没看见,但因为造成的损害不大,再加上没有人提出任务申请,所以直到若若能够自己独立消灭那些鬼族前──都不曾有人出手帮忙,然後、恶魔之女的传闻越来越少,最终连公会也不再关注,就这麽消失匿迹。

时隔多年,当伊多再次遇上那模糊记忆中的粉发女孩时,她已经进入Atlantis学院就读了,打从见到他们三兄弟开始,伊多就感觉到少女对於身为陌生人的他们保持着高度戒备,只有和友人们谈话时才彻底放松下来。

也因为如此,伊多最初也曾经礼貌性的与少女保持一小段距离,但是在第二次见面时,那段距离感就被少女的一句话打破了。

少女其实不如传闻中的形象,冷漠、冷血甚至是连一丝情感都没有,面对因自身而逝去的亲人屍体时连一滴眼泪都不掉,总是不发一言的用那双异色瞳看着所有的一切,就像恶魔一样。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那双漂亮的眼睛意外的能够看清很多事,意外的能分辨谁是真心对她好、谁又是心怀鬼胎而靠近她,所以伊多所认识的羽若茴,是一个理智过头的人。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会觉得开心,因此漾开笑容;还是会觉得难过,所以为他的伤而落泪;还是会心软,因而答应他任性的要求,这些事情伊多都知道。

「如果你真的习惯了,就不要因为刚才那个女生所说的话而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越是相处,伊多就越明白,若若是个很倔强的人。

「不管是我或是你的那些朋友,肯定都会告诉你,那些事不是你的错。」

指尖划过滑嫩的面颊,滚着水雾的眼眨了眨,一颗泪珠无声无息的滑落,被拉下的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还说什麽我的表情不明显,明明都看得一清二楚吧你这浑蛋。」

「下车吧。」一把拉开伊多的手,我揉了揉眼睛,先是按了下车铃後才匆忙的拿起摆放在墙边的花束塞到伊多怀里,催着对方赶紧起身。

离开市区的公车上不知何时已经半个人都没有了,拉着头顶上的拉环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最前方投了两人份的车钱,也许是怀里的花束体积实在太大太显眼了,我看见司机偷空往後照镜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本只是随意看看的视线一见到我,那道目光立刻将视线移回前方,公车司机的动作变得很僵硬,接着车速慢了下来,最终在站牌前方停了下来,司机先生的动作只有在打开车门时才变得比较灵活,似乎是迫不及待的希望我赶紧下车一般。

往旁瞧了一眼,我三两步直接跳下车,後头跟着缓步走下车的伊多。

垂下眼眸,我看着脚下的杂草一路蔓延到柏油路上,硬生生将坚硬的柏油路给挤开许多裂缝,身後传来车门关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引擎轰轰作响的声音,侧过头,不到一秒的时间,我只能看着扬长而去的公车车尾了。

不甘心的情绪油然而生。

「你说的没错,我根本就还不习惯这种破事,我只不过是将自己心中的愧疚感强加在还活着的人身上而已。」

当田俐宣扭曲着那张嘴脸、对我口出恶言时,我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下在想些什麽了,只是和过去一样,语带挑衅的回敬给那些想要伤害我的人。

但实际上我一直都觉得受伤、一直都无法接受、一直再装作什麽事也没有,直到现在,我才认清了这个事实。

因为我的身边已经不再有人会对我恶言相向,所以才变得无法装作什麽事也没有了吧。

赶在伊多张口似乎想说些什麽之前,我回过头,「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来吧、接下来要稍微爬点山路罗。」

见到我似乎不想多谈,伊多也乖乖的闭上嘴了。

我们下车地点与其说是郊区,更像一个荒废的山脚边,黑色的柏油硬生生的从平地与山脚之间开了一个道路,但放眼望去仍是杂草丛生的荒野,杂草的高度几乎与我的腰平行,除了几班固定公车会经过这里之外,也甚少有车辆经过这个路线。

但就在公车站牌前方的不远处,却有一个小小的出入口,几乎等腰高的杂草被打理的一点也不剩,泥土地经过长年累月的踩踏後形成了一条小路,走进小路口之後,距离入口处五公尺左右的小空地上还有一小栋铁皮屋。

那栋铁皮屋的坪数不大,约莫十坪左右而已,从外头一看便能看见生活的痕迹,破旧生锈的铁门外头摆放了一个乾净的麻布背袋。

领着伊多继续往前走着,我顺手拿起了背袋,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去,惹得身後的伊多频频回头看向铁皮屋,发出了疑惑之声,「若若,那栋房子是……?」

「别担心,那户人家我认识,他从很久以前就住在那了,每年的今天都会像这样替我准备打扫工具,平时也会替我照看那些树木,不是什麽奇怪的屋子喔。」回过头这麽解释着,同样往铁皮屋的方向看了眼後,我笑了笑,「不过以前爷爷都会出来和我打声招呼的,可能是因为今天你也在吧。」

「呃……树?爷爷?」但我的解释反而让伊多越听越迷糊了,「总之,那位爷爷是能够接受若若的人……我可以这麽理解吧?」

再次往前跨了一大步,我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之後,才轻轻的点点头,「应该可以这麽说吧,爷爷的家里没有电视,也很少离开这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我的事……但至少他从没有凶过我,很久以前,如果不是因为有政府帮忙安排寄养家庭,我可能会想搬来这边和爷爷住。」

虽然我不太适合住在这里。

荒郊野外的游灵很多,如果把鬼族吸引到这里的话,事情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明白了。」点点头表示了解,不知道为什麽,伊多在接下来的路程中都没有开口和我说过任何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後走而已,搞得我有点胆战心惊。

约莫爬了二十分钟的斜坡後,气氛变得比一开始更加沉闷,向来不是很喜欢这种气氛的我终於忍不住回过头,才正想对伊多抱怨几句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身後半个人影都没有。

愣了一下,我本能的往前看去,试图寻找那位半路消失的大哥,这才发现伊多居然落後我一大段距离了,穿着黑色夹克的身影爬起陡坡来有些摇摇晃晃的。

「跟不上的话好歹也喊我一声啊!」早就已经习惯了火星人走路都没声音,我还以为伊多还好好的跟在我後头咧。

三步并两步的往回冲,我接过伊多怀中的其中一束花後勉强塞进了背袋里,接着拉过伊多的手往自己的脑後绕,用单侧的肩膀半撑着伊多的身体,「抓紧我,小心别跌倒了。」

「真是失态,我没有想到这山路居然这麽陡。」明明已经气喘吁吁的了,伊多却还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优雅微笑,「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我现在终於能够理解雅多和雷多会阻止你接任务还有出门了。」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我看着伊多叹气,「伤口好是好了,但体力还是烂到天边,好险我有先见之明,今天没有带你用走的过来。」

不然我可能要在半路背着伊多爬山,然後爬到一半我也跟着一起累挂在路边。

「不过真不是我要怀疑你,但伊多你今天其实是偷偷跑出门的对吧?」让伊多靠在我身上休息了好半晍,见到他的气色好转後,我才开始我的逼问大业,「我才不相信你那对双胞胎弟弟会这样放你出来。」

连爬个山路都会喘,怎麽可能让你出来啊,要是我家那群人早就把我绑在床上了。

见到已经瞒不下去了,伊多给我的回答是一记灿烂的微笑,但我只想比一记中指回敬,只可惜我现在空不出手来。

靠北,要是被雅多和雷多给抓包我不就死定了吗,伊多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立场啊浑蛋!

「算了,落跑就落跑了,等等我会先传简讯跟你家的弟弟们报备一下,如果他们冲过来要打我记得要帮忙阻止。」对於自家朋友们总是无视人权的举动,我已经呈现半放弃的状态了,「那麽你现在感觉如何?可以继续走了吗?」

「可以了,我们继续走吧。」伊多点了点头,原本半靠在我身上的重量突然轻了许多,但我还是没有松开手,就怕伊多一个不小心往後栽直接滚下山。

为了他,我甚至还特地空出一只手扶着伊多,但因为身高的关系,我扶不太到伊多的肩膀,所以我扶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地方。

那就是伊多的腰。

更正确点来说,那里应该是胸部和腰部交接点的地方,摸起来的触感都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我严重怀疑伊多的腰跟我一样瘦。

「伊多,你之後要多吃点饭知道吗?」很沉重的这样说着,我完全无视一脸尴尬的伊多,那家伙现在才给我装清纯已经来不及了,「不然我会送一堆食物过去逼你吃完。」就像当初薰衣草想要用甜食养肥我一样。

虽然我的体重一直都没有增加,但我看薰衣草好像也没打算放弃的样子。

「喔、喔……我知道了,我以後会多吃点的,所以……那个……」

伊多还是一脸大写的尴尬,但都被我无视掉,「还有一件事,我顺便提一下。」

「在车上的那个举动,以後不要再做了。」

可能是没想到会直接被我抓着算帐,我身旁的人瞬间僵住外加一脸心虚的模样,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摆,一下子看看我、一下子又逃避似的往旁边看去,最终还是认命的将视线定睛在我的身上,「我很抱歉。」

「可能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我虽然讨厌『那些事』,但基本上不会对此耿耿於怀,毕竟也不止遇过一、两次了,总有人看我是个女生就觉得好欺负。」终於松开了手,我直接把伊多的手臂从肩上抓了下来牵在手里,「但我在不在意是另一回事,可是说过会等我的人是你吧。」

「我多少能够明白你对我似乎是认真的,虽然不知道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麽,但……」头也不回的拉着伊多往前走,我不冷不热的说着,「但我们还只是朋友,而朋友之间不会这麽做。」

感受到身後传来某种低沉到不行的低气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的良心还是稍微痛了一下。

都是因为之前总是遇到烂男人来告白,一拒绝对方,那些人就来个一闹二凶三恼羞兼动手,没品到人生的极致,害得我现在变相拒绝伊多的心意时超级过意不去。

我实在不明白自己好在哪里,个性粗鲁这点就先不说了,又没什麽女生的自觉,更何况……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所以我不想让伊多一直抱着一丝希望在等待。

毕竟之前实在遇过太多恶心的事,实在很难不有阴影。

明明爬着山路,却还是穿着低跟鞋的双腿跨出了最後一步,我使力拉了伊多最後一把,终於结束了最後一段爬坡路程,两人同时踏上了一片平坦之地。

脚上的鞋早已经沾满了泥土,脚底板也痛到一个不行。

微喘着气,在一片头昏脑胀之中,从双脚传来的痛觉多少让我清醒了一点。

「我们到了。」满怀着复杂的心情,我这麽说着。

眼前猛地一片豁然开朗,触目所及之处不再是满满的树木和山坡地,而是大片平坦的草地,草地周围四处都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色彩鲜艳的花朵几乎覆盖住了草地,但其中最吸引人注意的却是眼前四道高耸的树木。

几乎冲天的树木自空中往下看,彷佛是从地面上所绽开的花朵一般,阳光落在了绿叶之上,碎光透过枝叶间又落在了草地上,形成一片翠色的星空。

怀念的看着眼前的美景,看着这样的景色,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但我不自觉的扯开了一抹笑。转过头,我笑着对伊多说,「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好像不太适合,但还是欢迎你来到这里。」

来到我的家人、永远沉眠的地方。

*****

冒天→→POPO极为缓慢搬迁中。

2018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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