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成这段时间的种种病徵全是因为腹中胎儿？六百多年前我因有孕而丧命，零先生说过我的体质太差无法孕育来自息吹的血脉，如今我再次怀胎，我与息吹紧紧相依的命又会如何？
「我若不打胎，会有什麽後果？」身为母亲，我岂能亲手杀死我的孩子，但我又好怕连累息吹，思绪一片混乱。
「就知道你没这麽容易放弃。」东岳大帝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灵魂不完整，妖王血脉又太过强大，六百多年前你就是受不住而亡，虽说移植生死簿将你和妖王的命系於一线，可你的肉体能否受得住二次怀胎仍是未知数，若是肉体消损过重、你的灵魂无处安放，这术也就没用了。」
「我会死，是吗？」
「或许吧，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此先例，我也说不准会发生什麽。」
「假如破了这术，息吹会如何？」
「这一世他仍能安然度过。」
「这一世？你是说他来世会遭遇劫难吗？」我心头一揪，差点喘不过气。
东岳大帝狐疑望着我，「你不知道吗？使用此等禁术的代价便是永世坠入畜牲道。」
我的眼中忽然一片苍茫，四周静得我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脑海里除了息吹什麽都没有，我甚至忘了呼吸，我不懂他为什麽这麽傻，为我一世甘愿永世为畜，我一直以为所谓反噬指的是减寿，殊不知真正的代价竟是如此可怕。
当我稍稍定神才发觉脸颊早不知何时让泪花打湿，此刻我有了不同以往的感触，我们汲汲营营的妖族大权真的重要吗？在我得知自己有孕、息吹的永世诅咒之後，我已毫不在乎争权夺利，此刻我只想见他。
分离的每一刻都是浪费，没有他在身边，安不安全有什麽意义？
「……息吹呢……息吹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我撑着无力的身体爬下床，不知方向，唯一的念头是去寻找我深爱之人。
「你先回床上躺好。」东岳大帝将我拖回床上。
「你带我去找他吧……求你了……我要见他……。」我乞求东岳大帝，她却撇开了头。
我不记得自己求了东岳大帝多久，她只是静静将我压在床上不发一语，後来我哭得透支体力又浑身不适，模模糊糊地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後我冷静许多，东岳大帝及玄麒麟在我睡着期间一直留在客居，葫阳说她将药王带来後，东岳大帝表示已经替我治疗过了，於是把药王赶了回去，她是在替我保密，这一点真得感谢她，妖族内部打得火热，若我怀孕的消息传出去不定会引起什麽风波，天宫的立场也会更为难，收留妖后已是非议不断，如果妖王之子再生於天宫怕是天帝要头疼了，再说东岳大帝大概认为我可能会选择打胎，故而在我下定决心前越少人知情越好。
我思量多日并多次私下向东岳大帝确认，我想生下这孩子就得冒着死亡风险，可谁生孩子又不是拿命去拼呢？既然不会伤害到息吹，那我自然不会放弃我的孩子，即使不幸我和这孩子都没能活下来，至少我不必再夺取息吹的寿命，他的永世之劫我化解不了，只盼望他的这一世能长久一些。
「为了一个不确定能不能活的妖胎，你要赌上自己的命？」东岳大帝无法理解我的决定。
「我的命早该结束了，有机会为息吹多生下一个孩子我当然不能放弃。」息吹能为我舍去一半寿命、牺牲永世轮回，我赌命为他诞下子嗣又算什麽。
「你比以前的水神更傻。」东岳大帝无奈叹息。
「为值得的人傻是一种幸福。」我摸着腹部，不禁猜测这孩子是男是女？出生後该取什麽名字好呢？丹祈在我肚子里待了三年才生下来，这回不晓得会不会快些见到孩子呢？
「看来你在天宫住不久了，妖王知道你怀孕肯定奔过来接你回去。」
「我没打算告诉他。」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这麽做是最好的。
「怕他反对？」
「……嗯……。」我了解息吹，他绝不会让我冒险，他会情愿舍弃这个未知的孩子。
「要不你跟我到地界去吧？反正青楠也喜欢你，你去了地界他就不会一天到晚吵着要来天宫找你，何况天宫大概很快有大麻烦，到时他们没功夫管你。」
「元姬打算求天帝赐婚，可能是大殿下、也可能是玄麒麟。」
「九尾狐的手早就想伸进天宫了，听说那只蜗牛妖向九尾狐许下承诺助他们挤身四大瑞兽之列，但作为回报要九尾狐支持她当上妖王。」果然云裳已和九尾狐结盟。
「云裳也派了人与你接头对吗？」
「我拒绝了。」
「为什麽？」
「地界专管死人，活人的争斗不关我们的事，重要的是我看那只蜗牛不顺眼，要打就打、耍这麽多阴谋诡计干嘛呢？我不喜欢的人我才不想有往来。」东岳大帝豪迈大气，的确不屑於与云裳挂勾。
「东岳大帝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必须留在天宫，既然地界置身事外，那我更得将心力放在天界，不能让云裳有机可趁得到天界支持。」
「决定了？」
「是。」
我很想息吹、很想丹祈、很想旭灵台，我曾冲动有过丢下一切的念头，但当我静心思考，唯有待在天宫才能帮得到息吹，尤其我如今有了身孕更不能让息吹知晓，所以我只得忍住私欲，尽己之能助息吹一臂之力。
我命令葫由、葫阳不可将我有孕一事告知息吹与丹祈，他们在我软硬兼施之下勉为其难答应了我，可是我清楚息吹在天宫也有眼线，光是防止葫由、葫阳走漏风声并不万全，几经思量下我决定联系堇青，堇青是息吹身边最理智、也是最看重息吹利益之人，我将一切想法告知他後，他犹豫再三最终允诺替我封锁消息、避免息吹探知此事。
孕期我受胎儿影响身体状况必每况愈下，我需要一名出色的大夫保我顺利生产，我找到药王并与他达成协议，他会尽心照料我们母子，而我则提供他水母剧毒作为研究。
为防万一，生下孩子前我打算半步不出这客居，如此能将我有孕一事尽可能隐瞒，同时也可躲避无谓的暗算与谋刺，然而躲在屋中难免消息不灵通，我仍得随时掌握天界神族的动态，我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助手还是大殿下。
「葫由，明日你去夜宸宫告诉大殿下请他来见我一面。」
「是，夫人。」
「找那浑蛋来干什麽？」玄麒麟得知我怀孕後，死都不肯跟东岳大帝回地界，他说要留下来保护我直至孩子出生，东岳大帝拗不过他，只能独自回去。
「自然是问问神族近来的消息。」
「他不是和狐狸精玩得很开心吗？哪有空来见你。」玄麒麟拿着一把笛子研究曲谱，他不知哪儿听说孕妇多听乐曲有助胎儿发育，所以如火如荼练起吹笛。
「你为何如此厌恶他？」
玄麒麟放下笛子、一脸沉重，「君落也有过一个孩子，却被那个男人杀了，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我看得出大殿下是真心爱水神的，岂会伤害他俩的骨肉？对了，大殿下曾被下药设计，孩子的死必不是他本意。
「没了孩子，水神定是难过不已。」
「从前我没能保护好她，这一次我发誓绝对要守好你们母子。」玄麒麟坚定的眼神中藏着懊悔。
「谢谢你。」尽管是为了水神，但我仍感念他的付出，毕竟有了他的保护我确实安全许多。
「你好像还未喊过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可以吗？」玄麒麟眼巴巴的模样可爱极了，在他身上莫名感受到一种亲切。
「青楠，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没错。」青楠笑中闪着泪光，我想他等这声呼唤已经很久了吧。
「你很爱水神吗？」
「很爱。」青楠十指交握，有些迷茫之色，「东岳大帝问过我对君落的感情是哪一种，我回答不出来，我只知道君落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她是我的母亲、我的师傅、我的朋友，我所有的感情全放在她身上，为她，我可以做任何事。」
「也许你是对的，爱就是爱，何必区分哪种情感？」爱情有很多模样，没有对错、唯有真心，「你既然对水神用情之深，为何不将她从大殿下身边抢回来？」
「君落爱他，跟他在一起君落才会开心。」青楠笑得苦涩。
「她开心，你就开心？」
「她开心，我就开心。」
我总以为青楠对水神的执念太傻，今日才知他对水神深入骨血的爱，水神生命的尾端走得坎坷，可我仍觉得她是幸运的，她有这麽多爱她、关心她的朋友，拥有过便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