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龙王痛失右手臂而怒火中烧、歇斯底里,她的血溅在我身上,我忽然觉得她很可悲,本来已是龙王之尊,却因慾望汲汲营营於天帝之位而沦落至此。
「你再不跳下重生池,我现在就杀了她!」北海龙王的匕首压进了我的颈子,我能感觉不少血液下流沾湿了我的衣领,此刻只要她轻轻一划我必断颈而亡。
「……息吹……不要……。」我发不出声音,靠着唇语向他传递心情。
「……阿音……。」
息吹站在重生池畔与我遥遥相望,他的两难我理解,他有身为妖王的责任、也有对我的承诺,我曾因他视妖族甚於我而失落,可现下我唯愿他平安无虞,纵然舍弃我,我也绝无怨念。
在一旁乾站良久的零先生突然开了口,「你杀吧。」
零先生的发言惊了众人,朱华殿下马上痛斥:「臭章鱼你胡说什麽?」
「那可是夫人啊,怎麽能让北海龙王给杀了?」远声不敢置信。
零先生丝毫不顾旁人眼光,朝着我们说道:「杀了她一切都解决了,很容易,只要一瞬间。」
北海龙王怒吼:「你以为我不敢?」
在场所有的人都认为零先生所言是对北海龙王所说,我却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看着我,那些话不是用以激怒北海龙王的,零先生是在提醒我,提醒那我几乎遗忘的本能……。
北海龙王失去理智准备一刀结果了我之际,我放出水母触手死死缠住她拿匕首的手,可她反应极快、立刻反手将我的数十条触手尽数切断,她俯身掐住倒地的我的脖子,方举起匕首想取我性命,她的面色剧变、扭曲狰狞,她龇牙咧嘴地按着胸口痛苦不堪,不过短短十声数的时间她便倒在我身上、没了气息……。
「阿音!」息吹扶着我,担心我的同时又一脸疑惑。
「皮外伤,没事。」零先生用白巾包裹我的颈部後,从腰上的伸缩锦囊中掏出一副犀牛皮手套、长镊子及一个空琉璃瓶子,接着便蹲在北海龙王的屍体边小心翼翼从她手上取下我的触手装进琉璃瓶中。
「这是怎麽回事?」河伯问出众人不解。
「是水母毒素。」药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来就蹲在零先生身旁和他抢夺着剩余的触手。
「是夫人杀了北海龙王?」远声目瞪口呆看着我,就和其他人的反应一样。
药王同零先生结束了争夺後,道说:「三界毒物不胜枚举,或可伤人、或可杀人,或费时数年、或费时数日,可能在瞬息间夺走龙王性命的唯有天下至毒。」
「天下至毒?」
「古籍记载西海与北海交界生活着一种稀有水母,全身透明略带淡青色,其触手暗藏剧毒,一经碰触便可在弹指间夺人性命,是为天下至毒。」
「夫人便是那书中所载的至毒水母?」堇青一脸讶异。
息吹瞪着我,像是怪我隐瞒他,我怕他生气,拼命发出声音说:「……你没……问过我是……是什麽品种啊……。」
「至今尚未有人能调配出解这天下至毒的灵药,不过眼下有了这触手做样本,或许能制出解药。」药王将我的触手装在盒中,高兴得如获至宝。
「你?省省吧,我研究了八百年才配出压制此毒的药,你想找出解药是痴人说梦。」零先生骄矜自满、口气不屑。
「先别说这些,替阿音疗伤比较重要。」息吹将我抱回客居,虽说这回伤得不重,但断了几根触手仍是疼得很,零先生替我煎了一服止疼的汤药,喝下才舒缓些。
零先生命远声取来一缸海水,在里头放了数十种草药,然後直接把变回水母原形的我扔了进去,自从我修成人形之後鲜少变回水母的样子,因为化成人形时我能将触手藏起来、不会误伤他人,不过一旦回复水母形态触手上的毒便会在接触时自动放毒,为此零先生还特意提醒大家别随意碰我。
我本是海中生物,泡在海水中对我疗伤大有功效,加上零先生妙手回春,短短三日我便能下床走动,息吹先前为我承受的损伤也在零先生的调养下好了大半。
「我们俩该好好聊聊了。」息吹关上房门,表情严肃。
「你先说。」我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只他有话想问我,我也有话想问他。
「你是刻意不告诉我水母之毒还是真忘了?」
「你没问,我也就没提了,我们水母很多都是带毒的,我虽然知道自己毒性强,但确实不知道能被称得上天下至毒。」
「这麽重要的事你应该一早告诉我。」
「就算我说了,依你谨慎的性格也不会减少对我的护卫吧?」
「你的毒性厉害,可本事差劲也是真的。」息吹叹了一口气,说:「你身怀天下至毒之事已流传出去,我估计将来大概没几个人敢对你下手,从这方面说确实是好事。」
「那坏事呢?」
「就怕有人觊觎你的天下至毒。」
「你就是爱操心,你都说了没多少人敢对我下手,他们想要我的毒得先拿命来拼,即使我真的被抓了,你也会来救我的,对吗?」
「你对我如此有信心?」
「你是我夫君,顶天地立、无所不能,我相信自己挑人的眼光。」我搂着他、靠在他胸口撒娇。
他低头亲了我的额头一口,「你不怪我在重生池……。」息吹说不下去,许是不忍说出舍我之话。
「你若真跳下去,我才会恨你永生永世。」我忽然想起药王说过我的命是用邪术救回来的,「息吹,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
「你问。」
「如果北海龙王杀了我,你是不是有办法让我起死回生?」
「为何这麽问?」息吹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动摇。
「药王说有人对我用了邪术,所以我才会心脏都被贯穿了还能活着,除了那对柳叶耳环,你是否仍在我身上做了什麽?」
「……。」息吹躲避我的目光,显然心存秘密。
我将他的脸扳正,「你答应过我永不欺瞒的。」
「好,我告诉你。」息吹握住我的手,一脸坦然,「其实……你早就死过一回。」
「早就死过一回是什麽意思?」我既吃惊又诧异,我连自己死了都能忘吗?
「记得花明提过你分娩时情况危急吗?」
息吹将往事缓缓道来,六百年前我因怀子而孱弱,阵痛不久便没了气息,连零先生也束手无策,眼看我与丹祈母子俱亡,息吹悲痛不已、试图以自身真气渡我以求一线希望,然而他耗了一半真气仍无法将我从鬼门关拉回,零先生深知息吹对我的情份,因此指了他一条明路。
「零先生让我去地界找东岳大帝修改生死簿增加你的阳寿。」
「你去了?」
「当然要去,莫不成要我眼睁睁见你们死在我面前。」
「东岳大帝掌管地界、实力强劲,她不会同意你所求的。」
「我心知肚明那有多难,但我只能一试。」
息吹到了地界找到东岳大帝向她借生死簿,东岳大帝起先不肯,息吹硬抢,二人大打出手,息吹不过三万年修为又失了一半真气,在强大的东岳大帝面前半点好处都没讨到,反倒落得一身伤。
「既然你没得到生死簿,那我怎能活到现在?」听见息吹为我冒险受伤,我的心揪得难受。
「那时我倒在地上,绝望之际东岳大帝竟主动拿出生死簿,她说身为地界领袖不可违背天道修改生死簿,但丢了一页就不是什麽大事了。」
「她把记载我的命数那页生死簿给了你?」
「不仅如此,她更教授我救你起死回生之法。」
「什麽方法?」违抗天道代价之大,不论息吹做了什麽必将受到反噬,想到这儿我不禁湿了眼眶。
息吹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靠着我的鼻尖说道:「将你的命数养在我心中。」
我的眼泪不受控地一滴一滴往下滑落,他竟将我的生死簿养在他的心脏之内,这法子无疑是他在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啊,我每活一日、他便少一日寿命,长此以往他又剩多少年可活?
「笨树妖……为什麽要这麽傻……?」
「那也是因为跟你待久了受你所害。」他亲吻我的泪珠,温柔而细腻。
直到今日我终於明白为何堇青和丹祈会说息吹能察觉我是否出事、为何息吹早早便将年幼的丹祈立为妖族太子、为何他不能自斨救我,皆因我的命早与他绑在一起,他活我活、他死我死,他贵为妖王,而我不过是一只毫不起眼的小妖,情至深处当真让人盲了双眼、失了理智,此生能有他如此待我已是无憾,我不能再让他因我自折阳寿。
「息吹,我……。」
我方开口,息吹便吻住我的唇堵上我的嘴,「我绝不放弃你。」他懂我的心思,他知道我爱他、不愿见他自伤,我又何尝不知他爱我?
「你会死的……我会害死你……。」
「对,我会死,等到那一日来临,我们……一起走。」
「……息吹……。」
吻里参杂着些许咸味,他越是热烈激情、我的泪水越是止不住落下,我投降了,就算我的存在是逆天而行,我也要和他在一起,生死相依对我们而言早已不仅是承诺这麽浅薄的东西,那是觉悟与信仰,此生我与他永不相离、永不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