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气温没有上午炙热，河堤吹起阵阵凉风，坐在机车後座的江雨指导着陶子柠该注意些什麽，练习了几趟，他下车让陶子柠自己骑看看。
她下垂的眼睫遮掩住眸光，江雨俯视她许久，锐利的视线穿不透浓长羽扇，陶子柠发动引擎，迳自练习。
他双手插腰，目光追随她慢慢变小的身影，在前方一百公尺顺利九十度转弯。
今天陶子柠怎麽回事？明显情绪低落，还有股闷气在。
难道送芒草不好吗？
不可能啊……看她昨天拿到时还挺乐的，莫非与室友吵架？
他手插在牛仔裤口袋，看陶子柠自己骑了两圈，第三圈回来後，她将车停在他面前，转车钥匙，熄火。
「骑得很顺，挺好的。想哪时候去考？」
「下下星期二。」
「嗯，星期二我上到三点，能陪你去。」
「不用了，我找大姐头陪我去。」陶子柠把安全帽放在机车椅垫上，旋身走人。
江雨怔然，她到底怎麽了！？哪句话犯到她的点嘛！
他追上去几步，顿足回身拔起车钥匙，才又奔过去。
挺拔的身影挡在她身前，挡住照射在她身上的阳光，俊逸的脸上疑惑又愤怒。
「你在生气？」
陶子柠难得撇开眼不与他对视，不，也不算难得，今天她一直不怎麽想看他。
「陶子柠，有话就说，不要跟我生闷气。」江雨的语气像是在对孩子的警告，刚中带柔。
她两侧的手握紧拳，关节嘎嘎作响，听到声响的江雨扬起一边的眉梢，不禁汗颜，毕竟他绝对打不过她，也不可能对她动手，想想连王哥那块头都是她的手下败将，那他──算了吧，如果打一打她情绪能好些，给她出气也行。
冷不防，陶子柠伸出手，江雨紧咬牙，绷紧全身肌肉，闭眼撇过头，下一秒仅觉怀里撞来一团柔软，腰间被人紧紧环住。
「……」他低头看那再度吃他豆腐的陶子柠。
陶子柠额抵在他的肩上，不发一语，他举着两只胳膊，不敢随意侵犯，持续数秒後，江雨才轻咳启唇。
「我送你芒草你觉得很丢脸？」
「不是。」
「那你喜欢吗？」
「不喜欢。」这句说得低沉带情绪。
「不喜欢就丢掉。」
迟迟没抬头的陶子柠心口揪紧，深吐息，双肩垂下。
她以为江雨生气了，半晌扁了扁嘴解释：「我不是不喜欢你送的。」
「不然？」
「你跟别人去看芒草了。」
「当然跟别人！难道我自己一个人上去看？我没那种闲情。」江雨努力从她的话里解读她究竟在气什麽。
「你希望我带你去看？」他问。
怀里的人用力点头，江雨问：「那我们明天去看？」
「不要！」
「今天？」
「不要！」
「……我没那麽有钱搬芒草园到你家。」
怀里的人又不说话了，江雨仰起头，总觉得今天的情形似曾相似。
「你跟女生去看了。」
江雨翻起白眼。「是朋友的朋友，新闻系的。」
「有一个女生跟你特别好。」
「噢……你说浏海在眉毛上面那个？」
「她对你有意思！很邪恶的那种，粉红色的！」
「……」
女生、女生……江雨仰首闭眼，沉沉舒一口气。
他总算知道为什麽似曾相识了。
她在吃醋！
过去她见小庞拉他书包背带，她也闷着不说话，就死劲地抱着他！
江雨无可奈何地叹笑，低头看那位死不抬头的小怪兽。
听见在笑的江雨，她口气更硬。「你喜欢主播？她现在才大一，你在主播养成！」
「我也大一啊！」
「你真的在主播养成？你下不下流！」陶子柠气得抬起头骂。
「……」这女的完全不能心疼，看看说这什麽话。
江雨闲置在身侧的手举起，温柔摸她的头。
陶子柠屏息，闷在体内的怒气被他随便一个摸头竟烟消云散，她还真好打发！
「只是朋友，像林慕心她们那样的女性朋友。」他淡道。
陶子柠睁大眼，渐渐染澄的日落天空，掩饰她泛红的脸颊。「像何晓、曾翎翎、花儿、小露那样的？」
「嗯。」他缓缓点头。
绕在他背後的手紧紧揪着他搭在外面的黑衬衫。
「我会不会被你害到交不到女朋友？」
「不会啦，你有我。」
「……你太看得起自己。」
「我学神、运动力强、还很会吃，重点是长得软软萌萌，有什麽好挑的？要脸有脸，要脑有脑，要奶有奶，Perfcet！」
江雨眼神已死，拉下环腰的咸猪手，大步迈向停机车的地方，陶子柠在後面边喊边快步追上。
「江雨等我啊！江雨──」
是是是，有脸有脑有奶！就是性格他妈的怪！还爱吃他豆腐！
／
S大停车场，江雨他脱下安全帽，对着後照镜耙松被压扁的发，单手拎起安全帽往宿舍方向迈去。
还没走出停车场，被人从背後搭住了肩，哇一声大叫，可惜声音不够宏亮，一点惊吓程度也没。
江雨转过头，舒如纯白皙的脸蛋映入眼帘，她手上提着安全帽跟饮料，微风带起她身上的香水味。
「纯纯？」
舒如纯先扭头请她朋友们先回去，自己等等再走。
「你刚刚去哪？」
「加油，明天油价上涨，先加比较省钱。」
她哦了一声，蓦地半眯起眼。「我有传讯息给你你没回。」
「可能我在骑车没注意到。」他拿出手机看萤幕上的通知提醒。
他看完她传来的讯息，低声道：「已经调到别的学校啦。」
舒如纯帮他找的那位老师在一年前已经离开学校，江雨眸光黯然一瞬。
「你要去那个学校找她吗？」
「不用，没在这里就算了，只是想打个招呼。」
舒如纯点点头。
江雨看着她头发道：「你把头发烫直了？」
「没有，本来就直的，那天我用电棒烫卷。你觉得直的好看还卷的好看？」
他望她两秒，淡声回应：「都行，但卷发看起来比较可爱。」
「哦……那我去直接烫卷好了，常用电棒卷也满麻烦的。」
「你们女生为了爱漂亮真的很勤奋，化妆步骤多还要自己学卷头发。」
「漂亮都是努力来的啊。」
江雨轻笑，她的声音很细，尾音有上扬的习性，性格鲜明，娇中带倔……挺像的。
「江雨，我看你FB，你送芒草给女朋友啊？」
「嗯……好朋友。」
「你在追她？」
「没有。」是她在追。
舒如纯点点头，沉吟应声。
江雨想也没话要说了，开口要跟她先道别时，她倏然问：「你等等忙吗？」
「不忙，没有什麽事。」
「陪我去图书馆借书好不好？」明明是个问句，但她已经抓起他的手，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反正也没什麽事，江雨便没拒绝她，途中他自然地收回手，对他来说男女间还是别随意触碰得好，容易引起误会，他这辈子有陶子柠在他身边乱搞已经够他受得了。
因为田彦要追清秀女的关系，他、发卷、高皓时而得去作陪，跟上次那几位新闻系的女生一起去玩或聚餐，藉机多让他们相处，为了让兄弟早早成功，他们竭尽所能伴游，而骑乘队伍似乎在上一次抽钥匙时，大家已经默契决定延用，除非她们上午有别的行程自己骑车外，几乎都是由他们载。
几次的接触後，清秀女与田彦的暧昧渐渐萌芽，两人开始单独出去，其中高皓是最乐见其成的一位，因为他终於可以好好玩电脑，不用再作陪，同时江雨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上星期到现在大约一起出去了四五次左右，实在多了，而昨天舒如纯的举动稍微吓到他。
平时载舒如纯时，她都握着後座握把，可昨天她是拉住他腰间的衣服，虽然只是捏着小角，没什麽大不了，但对在男女观念上保守的江雨来说，这样不行！对有爸爸魂的江雨来说，这样不行！
他不晓得她怎麽忽然抓他衣服，也许是不想手有机油味？
可左思右想，他心里在意得很，认为不大好，直到停在第三个红绿灯，他搪塞个理由。
「纯纯，你抓後面把手，你抓着衣服我会怕痒。」
「你怕痒啊？好吧。」缩回手时，她调皮地戳他腰。
江雨惊得闪一下，他不是因痒才躲，是因吓到！然而不知情的舒如纯在後座哈哈大笑。
该怎麽说……他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星期二，他陪陶子柠去考机车驾照，在顺利过关後，两人想着要去庆祝，其实就是个大吃大喝的理由而已，可惜他晚上要上线讨论报告，不方便出去，只好另改一天，不然要赶回去讨论多扫兴，两人周五的课比较轻松，於是他跟她约周五晚上一起去吃麻辣鸳鸯锅当作庆祝。
送她回C大後，江雨骑回S大停车场，一跨下车便从口袋拿出手机，在刚才骑车时，大腿感觉到裤口袋里的震动，持续许久，对方连打好几通。
他盯着萤幕上的五通未接。
纯纯？
拇指准备按回拨时，萤幕切换，舒如纯又打来了。
江雨接起电话，他的喂声与她第一句唤声重叠。
『江雨！你现在有没有空？』
「刚从外面回来。」
『你之前要我找的柯老师，学姊跟我说她今天有回学校！她回来找老朋友聊天，我现在在他们的研究室外，你要来吗？』
江雨怔然，先前想找柯老师的想法很简单，见个面打招呼就好，只是真要面对时……发现跨不出那一步，犹豫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的舒如纯没听见回应，出声唤他：『江雨你刚刚有听到吗？』
「有。」
『那你要跟她见面吗？』
他仰望秋日枝头，心口揪紧，犹豫片刻。「好，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得知柯老师位於的学楼研究室後，江雨重新跨上机车，将机车骑到离新闻系学楼最近的停车场。
他搭电梯到五楼，找到C504研究室，舒如纯站在门口等他，见到江雨的出现，立刻绽放笑颜。
「她还在吗？」江雨问。
「还在，现在只有柯老师一人在里面，另一位老师去教课了，我请她留下来等你。」
「谢谢。」他点头回应。
他手正要敲门时，舒如纯拉住他手，启唇提醒：「江雨，可能你跟柯老师很久没见了，我刚跟她提起你的名字时，她有点想不起来的样子。」
「嗯，没关系。」他不意外，想不起他很正常。
他敲门，得到门内回应後，压下手把进入研究室，江雨回首看她一眼，舒如纯对他说自己先去找另一个老师讨论报告，等等回来找他，听她这麽说後，江雨才关上门。
柯老师约莫五十多岁，坐在蓝色的办公椅上，桌面放着一杯喝一半的拿铁，面容温娴，却打扮一副干练的模样，可惜她精心强调自己干练气质的装扮，被眼神泄漏。
见到进门的大男孩，她颔首微笑，目光柔和，江雨朝她问好，霎时她心头彷佛有什麽化开，慌张地抽来一旁的卫生纸，轻按眼围。
「不好意思，请坐请坐。」柯老师比着对面的椅子。
江雨坐下，原来的不自在松懈了些，看到她小心擦拭眼泪的动作，总觉得不必再多说明自己的来历。
柯老师眼眶泛红，轻轻吐口气道：「原谅我年纪大了，刚刚那女同学说你名字时，我一时想不起来，到你要进门前，我还在想这名字怎麽那麽熟悉，最後突然闪过一下，想起来後，我就一直期待你出现。」说完，她紧抿唇，深望对座长相帅气的大男孩，他像另一个人，那人喜欢的人。
柯老师微微哽咽道：「心雯的儿子对吗？」
江雨点头，「嗯，柯阿姨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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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如纯坐在阶梯上滑手机，听到关门声立刻抬起头，见是江雨走了出来，她起身过去。
「聊完了？」
「你在等我？」江雨讶异，没想到她还在，他在里面大概也待了一个小时，她竟然都没离开。
「你怎麽了？」舒如纯瞅着他泛红的眼眶。
「什麽？」
「没有。」她摇头，看来江雨不晓得自己情绪外露。
舒如纯尽量不让自己直视他太久，男儿有泪不轻弹，被发现的话他会很不好意思吧。看来他跟柯老师关系匪浅，虽很好奇，但别直探他人隐私好了，感觉是什麽难过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等我，还让你在这待那麽久。」
「没关系，给你机会补偿，请吃饭？」
「这是一定的，但今天不行，我有报告要讨论，改天吧，我在跟你约时间。」
「好，你的改天应该是真的有那一天吧？」
「我像随便说说的人吗？」江雨挑眉笑说。
田彦可是在追她朋友呢，江雨哪敢随便，其实她也不觉得他会放她鸽子。「就不怕我选你付不起的。」
「大不了进门时我跟店员说我们是来应徵的。」
舒如纯被江雨的机智逗笑，看来她得慎选，免得自己多一份工作，操死自己。
回到宿舍後，江雨传讯息给陶子柠，这份感动本想压在心里就好，可不知为什麽，偏偏想跟她说。
江雨：我刚见到我妈大学时很要好的老师。
柯老师是钟心雯在S大新闻概论的指导老师，与钟心雯十分交好，即便她休学两人仍有联系，自江雨有印象以来，至少每年会见到她一次，直到钟心雯离世，他搬去锺家後才断了联系。
能有一位学生每年与她相约，对一名指导老师来说是份难得的尊重，柯老师也没想到她人生里会参与同一个学生的婚礼及葬礼，时隔多年，她儿子找到了她，仅为了简单的寒暄招呼，她不得不欣慰她和钟家把他带得很好。
她一名外人能给的不多，说了不少关於钟心雯的往事，要不是时隔多年，唯恐她也不敢提起。
多年後的今天，过去的事情她总算能含笑述说，江雨也终於参与他不知道的母亲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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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最近过得还好吗？
最近我有些忙，回留言速度会慢一点><不好意思
看到你们的留言和赠珠依旧很开心～
天冷了，记得要穿暖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