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的半个月後马上展开第一次模拟考。
从高二暑假的八月，准高三生上了二十天的暑期辅导，正式成为水深火热准备窒息仅能死命念书的学测生。
开学後，上课时间延长至晚上八点半，晚上六点到七点是放饭时间，体育课缩减成三堂，信川周遭以美食小吃闻名，网路上讨论热络的小吃有几家就在这，信川的百位高三生们不用愁晚餐，只要全心愁逼死人的学测即可。
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发放出来，王哥正襟危坐，面上渗出细汗，他前面座位的陶子柠往嘴里进贡小番茄，边吃着小番茄边看他模拟考成绩。
「海格。」凝视考卷以久的陶子柠，终於发声。
王哥微怔，眼珠子瞠大，回话时还不小心破音，「是。」
「你从国小就是保送生吗？」
「……」
「你这成绩实在让我大开眼界，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是这样！」
王哥答不出话，要不是自己心理素质高，他真怕自己从三楼跳下去，英年早逝！
此次换座位，她坐在海格前面，她认为其中有诈！宝姐姐托她帮忙把海格的成绩带起来，她说考虑考虑，毕竟她还想行温书之名，行恋爱之义，她大部分的时间已经困在教室念书了，其他时间当然给她的江雨，谁晓得换座位那天她竟坐在海格前面，这绝不是天要亡我，是师要弄我！
海格的体育成绩目前是没问题，可学测成绩也不能太糟，不能自然符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形象太侮辱所有运动员了！
她细细给他解释一遍模拟考卷，用他智商听得懂的方式。
周遭的人很同情王哥，毕竟被陶子柠鄙视会有种羞辱感，顿时会怀疑自己的人生。
「海格啊，你应该英语要好的，你知道霍格华兹──」
「林慕心！」
陶子柠的话打断，在班级内的人全纷纷回头朝声音来源循去，林慕心面色难看，快步走回她的座位，一眼也不瞧站在门口气急败坏的韩宥时。
韩宥时停在门口，没敢进来。
教室门就是有这样的隐形威力，清楚划分领土教外人不敢放肆。
韩宥时锐利的目光锁向撇过头的林慕心，僵持了一会儿，最後咬紧牙甩手离开。
「怎麽啦？」
「不知道。」
「他们吵架了？」
「这两人有什麽能吵的？」
班上开始传来细碎交谈声，陶子柠朝林慕心看过去，好朋友出问题势必要去关心一下，当她两脚站直，上课中恰巧响起。
她没法忍到下一节下课，於是传了私人讯息给韩宥时，上课时间林慕心百分百的乖宝宝是绝对不拿手机出来的，韩宥时这叛逆小家伙肯定常在偷玩。
子柠：跟我家慕心怎麽啦？
韩宥时：没事。
韩宥时：一点不愉快。
哪里像一点不愉快了？
瞧他们刚刚的脸色看起来吵得可凶了。
子柠：没对她怎样吧？
韩宥时：没事。
韩宥时：你们多陪陪她。
又没事，是真打死不说了。
陶子柠收起手机，他这个当事人不想说，她用讯息是能逼去哪，依韩宥时固执起来的牛性子，说不准还会骗她。
她倾身，伸长脖子偷瞧右侧前排的林慕心。
收敛表情挺快的，一下变回冷冰冰的模样，不过眼尖的陶子柠察觉到了她把情绪发挥在哪了，在握笔的那只手，手指头出力出得手指都要弯了，她的笔记是用刻的吧。
林慕心少有情绪波动，韩宥时又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这两人能有什麽原因斗起来？
一下课，她、曾翎翎她们环着友爱光芒聚在林慕心桌边，林慕心低着头把刚才国文课的笔记重整，她们三人还没开口，林慕心直说她跟韩宥时没事，语气冷淡地把南极气候一并告知，头连抬也没抬，她们三人识相应声，不敢再有第二句话。
她们三人跑去合作社买零食，想顺便买个布丁给她们家慕心解解气。
才出合作社，她们已经等不及回教室直接拆开零食来吃，伴随着凉风，在校园开零食吃，多爽快，什麽考试、什麽罚写、什麽狗屁学测，简直把她们逼死，都是在学校最後一年了，每天还考考考的，友情聊天全在试卷上，曾翎翎与何晓大肆抱怨。
「别提了，我还考到以为隔壁姓柳的同学叫柳宗元。」陶子柠抓把饼乾到嘴里。
曾翎翎摇首：「靠……你这毒已经攻心啦。」
陶子柠半眯起眼看前方，确定眼前转弯过去的背影是他後，她没理会正在说话的她们，拿着饼乾奔过去。
「江雨！」
江雨回眸，见那带着过於开朗笑容的陶子柠直奔他而来，他警戒地看她手里拿的是什麽。
好险，是饼乾。
上一次她手里拿着铝箔包饮料，她豪不顾忌冲来想扑他，结果铝箔包因受挤压，饮料在他身上大放异彩，搞得他一整天带着果汁味上课！
在她要扑来的前两步，他先用手把这只小怪兽按住。
「吃饼乾！」小怪兽闪亮亮睁眼献殷勤。
江雨手指夹几个出来吃，韩宥时也伸出手指。
她把饼乾收回怀里，「不行，韩同学，你现在跟我们慕心可有过节。」
韩宥时瞟眼她，转手拿江雨手里的饼乾。
「她是这样说的？」
「她说没事，你说呢？」曾翎翎和何晓慢慢走来。
「她说没事就没事。」韩宥时没再理会她们，旋身离开。
「欸，韩宥时，是真没事还假没事啊？」何晓喊。
韩宥时摆摆手，迳自向前走。
「所以怎麽了？林慕心状态不好？」江雨不知当时情况，只瞧韩宥时整堂课脸色难看至极。
陶子柠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江雨耸耸肩道：「韩宥时没跟我提起什麽，如果有事，他自己会解决好，不用多问。」
「还是慕心见到韩宥时跟哪个女生好在吃醋，韩宥时跑来我们班其实是要呐喊：『林慕心刚刚都是误会！』你们说，是不是很有可能？」曾翎翎肩膀撞撞陶子柠和何晓。
「他们？」陶子柠曲眉。
「猜测而已，很有剧情吧！看他们也挺有话讲的。」曾翎翎说。
「要是真配对起来画面还满美的，我们慕心是班花，称校花也不为过吧？」何晓投入幻想，背景大方撒上花瓣。
「那当然。」曾翎翎竖起拇指。
江雨探手拿块饼乾塞进陶子柠嘴里，接着把一包直接拿走。
「想太多，现在高三，他们这时搞关系不是自找麻烦吗？」江雨往前走去。
曾翎翎和何晓搔搔头，也是呢，她们慕心成天都在看书看书的，哪会想搞什麽恋爱。
陶子柠追上去，拽住他衣角。
「模拟考第一的，有没有笔记可以借一下？」他再塞一块到她嘴前。
「笔记呀──」陶子柠回想自己的笔记，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该不会，你没在做笔记吧？」
「有！我有笔记，我整理整理再给你。」她紧抿唇，实在是她的笔记太精采绝伦，恐怕世上能解读出她笔记的仅有她本人。
她得整理出让凡人也看得懂的方式才行。
她困扰得面部纠结，高她一颗头的江雨没察觉，自然地又塞块饼来，陶子柠高兴地张口咬来。
「江雨，你好像很喜欢喂我吃东西。」她双颊浮现两朵红晕。
「我一直很想养只狗，天天喂牠吃东西。」
「……」
没关系……当江雨幻想中的狗，总比当单身狗好多了。
／
夜幕覆盖，陶子柠翻出着书包里的课本叠在书桌上，课本失衡推倒放着她跟江雨合照的相框，她匆匆把课本堆好，伸手扶正相框。
陶子柠舒口气，趴在那叠课本上凝视照片中的江雨。
这张照片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一起拍的，歌唱大赛赢的那场约会。
照片里的他眼眸熠熠生辉，星光闪烁，浓密睫毛跟黑扇子似的，在他歛下眼时，她好几次想伸出指头轻轻扫过去。
她伸伸懒腰，摊开的课本、讲义、考卷，懒懒瞟一眼，额角抽动。
没有多少正规笔记书写在上头，考卷标题上还画了太阳跟小丸子，底部画了一堆猫猫狗狗，她的作画比笔记还多。
陶子柠双手环胸倚靠椅背，吐口气把浏海往上吹起。
学神……
怎麽办，学神的笔记太少，想不到聪明竟成了烦恼！她必须有完整详细的笔记才能帮助江雨，陪他走苦命的学测之路，共患难来提升两人情谊！
陶子柠开始联系林慕心她们，请她们明天记得带笔记借她，到学校後，她又转身跟附近同学搜刮她过去没抄到的笔记，瞧身为本班学神的陶子柠抄笔记！如此奋发向上，难不成是想考去哈佛呀？
笔记整理，她整整花了一星期。
过去她的笔记，她只写自己不理解的，从来都草率写写，自己看得懂就行了，但她发现可以藉由笔记跟江雨拉近距离後，她做得笔记呀，可精致了！萤光笔、蜡笔、贴纸、便利贴全用上了，还上几个插图，五彩缤纷，就差没做成立体书！
陶子柠背後被人用笔轻轻戳了几下，她回头，不是海格还能是谁？
「干嘛？」
王哥用原子笔只向她桌上的笔记。「觉得该跟你道谢一声，为了教我，还整理那麽详细精致的笔记。」
「谁说给你了，这是给我家江雨的。」陶子柠抱紧笔记，起身要出教室，经过王哥桌边时，她把他桌上的数学翻了几页，跟他说这几页的公式记下来，等等她再回来教。
王哥眼巴巴望着抱着笔记奔去三班方向的陶子柠，那笔记怎麽说对他是有绝对大的帮助啊！好比洪七公教杨过打狗棒法，只要给他那叠笔记，说不准前进校排三十名都有可能。
但，事实上，陶子柠是放弃了王哥不擅长的科目，仅打算从他擅长的科目钻研，此招比教会他全部有用多了！也好拉高分数！
陶子柠到三班找不着江雨，他们班的人说他给数学老师送作业簿去了，高三教室跟导师办公室不同栋，她记得江雨每次嫌走廊人太多，几乎都从校园穿过去，她二话不说往一楼奔下去。
紧抱一叠笔记的她，跑下楼毛毛躁躁的，怕遇不上江雨。
动作太快，没顾好脚步，左脚跟右脚没协调打在一块，眼见要往下摔了，陶子柠下意识尖叫闭起眼睛。
「陶子柠！」
熟悉的声音窜入耳里，紧接着全身撞击的惨痛感没想像中强烈，两只臂膀拥护住她，身下传来几声咳嗽和痛嚎。
「咳咳──你、你有没有怎样？咳……」江雨揉揉自己的胸膛，刚摔下来时她的肩直接挨撞上来。
「啊啊江雨，你有没有怎样？肋骨断了吗？轻微脑震荡？心脏衰竭？肾衰竭？」陶子柠惊恐呐喊，不晓得该不该扶他起身，怕是动到伤处。
他伸手搭在她身上。「扶我，我没事。」
他还想问她要怎样一个神技摔才能摔到肾衰竭！
「真的？真的没事？」陶子柠将他办扶起身。
「没事。」他摆摆手後，抚摸自己後脑，好险刚才没直接撞到头。
陶子柠蹲在他身边，他瞧一眼，狠拍她膝盖，叮咛她穿裙子不要这样蹲，虽然知道她会穿安全裤，但姿势不仪。
她把裙子拉好，理一理直接坐在地上，江雨没管她，对他来说女孩的礼仪好像比乾净更重要。
「江雨，你为了英雄救美，连命都差点搭上了，要不我直接以身相许？」
他指着楼梯道：「你再摔一次，我不接了。」
「……」
江雨心真狠！
不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坏，她爱！
「你刚刚跑那麽急干嘛？」
「找你呀，给你这个！」陶子柠把紧护在怀里的一叠笔记本给江雨。
江雨拿其中两本翻了几页，夸耀：「想不到你的笔记那麽仔细、那麽少女。」
「还不错吧。」陶子柠跟只被夸奖的狗似的，睁大水汪双眼，露出贝齿笑得明媚。
「学神的笔记果然不同，谢啦！」江雨伸手摸摸她的头。
一记摸头杀，陶子柠差没吐舌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