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岁月在墙壁上的倒数日历中溜走。
夏阳是称职的教学者，对数学与物理心存畏惧三年的尹烟终於在考前燃起一点自信。
全国高中生都在前一天要到考场确认位置。尹烟与夏阳不在同一间学校考试，各自成群结队参观好，约在折衷距离的地点见面。
一起吃顿饭。
「来呀来呀，考前最後的晚餐。」
「少说得那麽不祥。」
尹烟贼兮兮笑。「你在紧张？」
「替你紧张。」没好气，领好餐点放下，空出手推她额头。
「哎哎哎，不能动手动脚，我要是一行宫是被你震出脑袋瓜，找你拼命。」利索抢过汤匙咬在嘴里，眼里都是狡黠的光。
周遭闹哄哄的。这里是补习街的一间日式料理，尹烟特别爱吃咖哩，彻底爱上这间店不过是因为它的咖哩里面没有红萝卜。
女生今日精神显得分外好。「你想考什麽科系？我好像没有问过？」敲敲他的碗盘。
「政治，国际关系组。」
「呃？」
「想当外交官。」
眨眨眼睛，女生用着极度真诚的与气。「我们国家会不会因为你一句话气死别人的领导，就自爆之类。」
「……你好好吃饭。」
明媚的笑颜近在咫尺，男生却觉得不真实，他清楚知道世界上一种自然现象是海市蜃楼。
他深怕她是那样的存在。
曾经总是女生扯着他的衣角对她跳脚，嚷嚷着「你今天笑得太多了」。
夏阳忽视不去今日心底涌起的那份怪异。
尹烟今晚笑的频率太高了。
张扬稚气的酒窝，将整个室内都点亮，轻轻软软的笑声将紧张都拂散。
十三
与男生在巷口道别。
背过着身子，她悄悄眨回一滴欲坠未坠的泪滴，朦胧的视界开始晃荡，她跑回房间里扪心自问。
我有微笑的很自然吧。
有的，是吧。
桌子中央摆放着摊开的日志本，新的笔迹已经乾涸——愿你余生的珍惜都不用靠失去来懂得。
夏阳谢谢你的足够珍惜。
只是，我负担不起你的珍惜。
「明天安心考试。」
没有被惊扰，尹烟重重点头。尹墨司从来不是犹豫不决的人，盯着桌面的泪渍，眸光深邃。
「小尹烟，不要做会让自己难过的决定。」
「……哥，我要在舍不得中成长。」沙哑的声音颤着。
尹墨司是这样的人。
他支持尹烟离开，也支持尹烟留下，因为，他支持的是尹烟的决定。
温暖的手掌指尖却是微凉，落在女生头顶。
「去程的机票在护照里面，回程自己处理。」
「嗯……我的志愿。」
「我会处理。」
十四
男生的目光停在辉煌的榜单上，眯了眯情绪失控的眼，凝起一丝冷光，薄唇微抿勾勒出一线嘲讽。
T大法律系。
法律系。
喉乾涩的发不出半点声音，连自嘲的笑也哽在失落里。
烈阳艳得撩人眉睫，人熙来攘往，他却忽然深感过境千帆皆不是的苍凉，矫情点说，茫茫人海的拥挤，少那麽一人总是无限空荡。
男生摸了摸左臂，有点寂寥。
2017/12/14完稿，Giessen，Germa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