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
「三妃、五妃到。」
当两位王妃与数名女晋进入妃居，小樱已很熟练地端上两位喜爱的「厌茶」。
这是乔七妃戏言所取的名。
自盟试一场惊吓以後，两位王妃开始三不五时便登门造访。有一次璃五妃见桌上有厌儿喝了一半的茶，茶色淡紫，五妃好奇问起。
「是厌儿自调的茶，」厌儿简单答道，这挑得七妃更要追问。
「是什麽茶？」
「一种野茶，厌儿小时在园内偶然发现，便自己煮来试。」
「九妹真有胆量，入口的东西也敢自己调煮，」五妃摇头。
见厌儿没有接口，七妃唇边翘起：「九妹当然敢，她是我们之间最不怕死的。」
「七妹莫乱说死字，」五妃再摇头。
七妃哈哈笑，「九妹也是最没脾气的，是吧？云淡风轻，七姐我一辈子都做不到。」
也许便是这样，两人才会常常来串门子。小樱觉得任谁都看得出小姐没有心机，因为小姐‥‥根本不在乎。
如此心境，教她为小姐心疼，小姐够寂寞的了，现在有伴是好事。
寂寞，或许是小姐本质，但毕竟是少女初长成啊，该有些喜乐的。
就算有她伴着，她不能与小姐平起平坐，不一样的。
这会儿两人坐定，茶已上到，五妃品了又赞，「九妹真是茶如其人，淡中微苦，却又沁人心脾。」
七妃笑，「我唤这叫『厌茶』真不好，这样的茶谁会厌呢？」
厌儿看出五妃眼中略带忧虑，没有探询，只是陪着喝茶。
茶喝了，七妃又开口要糕点，小樱想过要先准备，但七妃每次点的不尽相同，她只好再跑一趟。
「九妹颇有厨艺，做出饮食都与众不同。」五妃道。
七妃抿嘴笑，「九妹其实只是挑食，退送一道又一道，最後只好乾脆告诉御厨该放什麽。」
「一开始真觉清淡得让人毫无食慾，几次下来才发现是不腻不呛，吃时清爽，吃後舒畅。」五妃道。
「我可不能称那些为『厌食』了，正好相反嘛！」
七妃说笑之後，静默了半晌，道：「五姐，还是说了吧！九妹从我们这儿知道，总比‥‥」她摇摇头。
五妃嘴角有些发紧，眼光扫了厌儿平静的面容一圈，才道：「九妹，盟试之後，民间谣言四起，皇上不予理会，但前几日数十名高臣联名上奏了。」
是要废妃？
厌儿敛眉不语，五妃重重叹口气：「王亲不妃，由来已久，少有人再去注意；九妹入宫时，众人只争传九妃身份尊贵，一时谓为佳话，谁知道妃祸的预言被挖出来，加上盟试刺杀之事‥‥」
「什麽陈腐妖言，我第一个不信！」七妃撇嘴。
「老臣们重传统，加上比起朝野人心动荡，一个小妃子去了，前头还有八个，在他们计量中算不得什麽。」五妃道。
两人瞅着厌儿，她却默然坐着，七妃等了又等，终於问：「九妹是喜还是忧呢？」
厌儿淡笑，她果然没有看错，美如精灵的乔七妃不如外表的淘气好事，其实心绪剔透，颇有见地。
「来去都由不得厌儿，忧喜大约也是无济於事。只是厌儿承蒙两位娘娘照顾，不能报答，觉得‥‥可惜。」
厌儿心一凛，自己这是实话了，若她真有朋友，除了小樱以外，便是眼前两位吧。
还说什麽报答？她该想的，是不要株连这两位。
「厌儿只能听从皇上的决定，一切顺其自然，请两位不要挂念。」
七妃嘟起好看的小嘴：「真想说你不必如此事不关己，但我知道你是实话实说。」
「九妹莫要轻言放弃，」五妃鼓励道：「五姐我入宫三年，还不敢说能摸出皇上半点心思。皇上虽不比你我长多少，却是定静深沈，持筹握算。」
「没错，皇上不会怕了那些老家伙！我只怕——」七妃看了厌儿一眼才接道：「皇上会为了九妹而放弃。」
九妹那种身子、那个性子，或许皇上会想免了她忧惧一生。但废妃是何等大事，关系君臣权力制衡，绝非一两层顾虑而已。
厌儿蹙眉，「厌儿人微身轻，不值多虑。」
「这是什麽话？」七妃摇头，「九妹，要不是你身子虚，有时真让人想摇上你几把！」
厌儿眨眼，有些不知所措，「我——」
从第一眼她便看清这两位王妃，聪慧又善良，她虽不易亲近人，却禁不住要仰慕。如今那份舍不得‥‥
自己命运难揣，还是放开吧。
「厌儿谢谢两位娘娘关心。时日不早，还是请两位歇息吧。厌儿的事‥‥自会再仔细斟酌。」
七妃还想说什麽，五妃看着厌儿又显空缈的眼神，似有所悟地立起身来。
「我们也不是就束手无策了。九妹，你不必担心我们，宫中之事，自有我俩游刃之处。」
见两人互望，厌儿明白她多劝无用，只有沈默。
心中沈沈重石压得难受，仍感受一丝暖意‥‥才刚识得，连朋友都说不上的人，竟为她上心。
只是，她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