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首传来的骚动让邻近的几名士兵好奇的竖起耳朵,彼此互相交头接耳起来。
「喂喂,是吵架吗?」
「谁知道,不过院长的脾气那麽大,一定是吧。」
「上将那麽宠她,她有什麽好生气的?还是说上将又花心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麽?」
老远就注意到凑热闹的小鬼,飞鼠不悦的沉下脸走向前来,小兵们不约而同感到一阵恶寒,僵硬的转过身来呵呵乾笑说声中将好,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不见了。
「真是的,这年头的年轻人愈来愈不受教,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他随口抱怨道,隔着炮台对另一头的两人喊话,「上将,我们要选在哪里靠岸?」
窸窸窣窣的争执忽然归於平寂,维恩最先从炮台後方冒了出来,她的脸色阴郁,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飞鼠冷汗直冒,心里暗暗叫苦,他这下是招谁惹谁了?
「计画变更,叫斯摩格跟希娜过来。」维恩冷冷下令。
「不,维持原定计画。」
库山一脸凝重的紧随其後,他三番两次想拉住维恩的手,却一再被甩开,看起来完全就是维恩在闹别扭。
飞鼠的头更痛了,怎麽这种选边站的倒楣事偏偏落到他头上,要是听上将的,院长肯定会大发飙,要是听院长的,这不就目无法纪了吗?现在他该听谁的才好?
「飞鼠!」见对方迟迟不愿行动,维恩恼火的催促他。
「是,马上就去!」
飞鼠赶紧夹着尾巴离开现场,唉,下要喝斥偷懒的小鬼,上要应付难搞的上司,中将这位置还真不好当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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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十目相瞪保持缄默,周围凝滞的空气让人连呼吸也觉得费力,斯摩格知道要是再不说话自己就要憋死了。
「我们下一步该怎麽行动?」他大力的抽了一口雪茄镇定情绪,说要召集他跟希娜的人是院长,打死不开口的人也是院长,他们可没有时间继续乾耗下去。
「没什——」
「你们留在船上待命,我跟库山去就可以了。」
维恩强行剥夺库山说话的权利,她武断的定论很快遭到其他人的反对。
「不行,您是我们必须保护的对象。」希娜摇头表示不赞同。
「是阿,而且岛上可能会有伏兵。」
从维恩的表情来看,飞鼠知道她根本没听进去,说了也是白说。
斯摩格打量始终绷着一张脸的库山,他的态度很明显不想参与这场讨论。
「安心吧,赤犬他们没有『活的』埋伏。」
一点都不在乎身边魄力十足的气场,维恩淡淡弯起唇角,露出只有男人才能懂的意涵,库山皱紧浓眉,小恩笑得毫无感情却又温柔无比,就像恶魔对人类最後的怜悯。
那是她杀戮的公开讯号。
「您这是什麽意思?」希娜紫罗兰色的双瞳盛满疑问。
「他们似乎打算利用海楼石干扰库山。」
「见闻色的……霸气吗?」
斯摩格咬着菸屁股吐出灰白的菸圈,他早有耳闻神秘的科学院院长有着中将的实力,看来传言不假。不过,见闻色不是只能侦测「生物」吗?还是说院长已经修炼到足以听见「万物」的声音?
「是,也不是。飞鼠,把岛屿地图拿来,我把海楼石的位置标出来给你们看。」维恩模棱两可的带过,眼下最重要的是障碍物的排除,她可不想引起多余的麻烦。
小兵虔诚的双手奉上地图,维恩从衬衫胸袋里掏出钢笔,左手流利舞动,不消几秒就圈出了无数赤红。
众人的心脏彷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攫住,飞鼠艰难的咽下口水。
「这图案是……鸟笼?为什麽赤犬上将要这麽做?」
「不管排成什麽图案,这种数目只要派上全部人力就能回收。」
「不,还是让希娜来吧。」希娜拦下了与她甚好的斯摩格。
「这是我跟萨卡斯基的事,任何人都不准出手。」
库山的将领风范震慑了所有人,唯独镇不住目空一切的女人。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维恩强硬否决,随後放软了姿态,「处理完海楼石我就离开。」
明白库山心里的难受,她主动牵上男人的掌心,试图舒缓他的情绪,而她这招的确颇有成效。
「库山,你的意思是?」斯摩格单手插着口袋,他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处理方式,管他们两人要怎麽吵,反正给他一个答案就行了。
再三衡量利弊後,库山认命握紧手里的冰凉,顶上战争也是这样,他总是拿任性的未婚妻没辄。
「听维恩指令,把船停在西南方海岬,开始行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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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好目标方位,士兵连登船板都还没架起,库山便一声不吭抱起维恩跃上一地鲜绿,大步走进原始森林迈向中央大草原。
「我可以自己走。」
枝叶繁盛的树冠阻绝大部分阳光,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盘根错节的粗壮树根潜伏在茂密的草堆里,要是一不小心很容易会跌得鼻青脸肿。
库山没有理会维恩的抗议,长腿穿过草丛磨出细碎的声响,洁白的裤管和大衣沾到些许墨绿的草汁和乾枯的细茎,整座树林静得可怕,静到能够听见虫子颤抖的呼吸。
「你这是过度保护。」
维恩怀里抱着玄黑的圆筒包,里头装着最新一批的捕兽夹,她知道库山正在气头上,但她不打算一直僵持下去。
「我没有。」
「我是为你好。」她叹息说着,这男人真不坦诚。
「我说过了,小恩,这是我跟萨卡斯基的私人恩怨,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库山微恼,让小恩跟来已经是他最大的底线,没想到她另有所图,这让他很後悔答应她的要求,他以为小恩不眠不休的关在实验室里是要完成战国先生的交代,没想到是为了他。
他内疚的垂眸,跨过绊脚的树根,小恩迟迟不肯透露里面到底装了什麽,这让他非常焦虑。
「这不是你们两个的事,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纠纷,他的目标除了得到元帅之位,也想把我一起上交给世界政府。」
维恩眼中蔑意清晰可见,敌人都发出挑衅的邀请了,她岂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刚好把所有新仇旧恨一次算清,萨卡斯基,今天他非死在这里不可!
「我不会让他这麽做。」
库山表情变得凝重,虽然不清楚萨卡斯基什麽时候发现的……但找到魔鬼又如何,知道魔鬼在他背後又如何,要是他真动了杀意,别奢望自己会手下留情!
「好了好了,收敛一下你的霸王色吧,没感觉到方圆半里的生物都被你吓昏了吗?」维恩顺了顺他的胸膛,前头的视野逐渐明亮,他们快要到大草原了。
「只要一想到你会有危险,我就心神不宁。」
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库山勉强扯动唇角,离开阴暗潮湿的林间,沐浴在乾爽灿金的光辉之中,辽阔的草原四周环绕着绵延起伏的巍峨高山,远处还有几条清澈见底的歌唱溪流。
顺从维恩的指示,库山来到草原的中央地带。
「这里吗?」
「再往右一点。」
「这里?」
「再往前一点……对,就是这里,放我下来。」
库山依言放下了她,维恩灵巧的跳上略为湿润的草皮地毯,敞开双臂享受午後凉风。
「一直被你抱着,身体都被抱酸了。」
「要是让你用走的,我们可能晚上才能到。」库山揶揄了她几句,「为什麽特意挑这里站?」
「因为这里是鸟笼的中心点,接好。」
库山提着维恩视若珍宝的黑色提袋,比想像的要轻,他还以为这里面塞着海楼石引爆器之类的东西。
「萨卡斯基还没来,你要怎麽处理岛上的海楼石?」
「既然他喜欢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我就要把碍眼的一切都毁屍灭迹。」
薰风拂来维恩身上的淡香,库山眨了眨眼,绝美的景象忽生变化。
几乎只是一瞬间,天地风云变色,黑压压的乌云窜出霹雳闪电,浓厚如裹屍布的黑雾将面前的女人裹得严严实实,空洞悠远的吼音透出一丝叹息。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副摸样跟你见面,库山……」
黑雾散去,蓬松的乌黑羽翼彷佛能吸进所有黑暗,肤色惨白的美丽恶魔站在由鲜血构成的繁密咒圈内,卷曲粗壮的犄角冒出发顶,惑人的血瞳翻腾来自异世界的烈焰。她低低的笑声荡到了库山的耳边,望着熟悉的娇颜,他突地觉得无比陌生。
这才是真正的维恩,睥睨万物的恶魔。
「你害怕吗?」
不满意男人的反应,维恩轻声细语的问,悠远的回音十足魅惑人心。
「不会,你就是你,小恩。」
库山走上前朝她伸出手,後者却退开了三尺以外。
「跟我保持一点距离。」
她愉快的搧动气流飞上半空,苍穹雷声滚滚,谱出激昂绝望的生命终章,库山感觉脚下的大地正在悲鸣,滞空的维恩举起双手,一颗炫亮的雷球在掌心之间由小到大急速成形,最终化成了极具毁灭性的疯狂闪电。惊骇的灾星缓缓升上高空,埋入厚重的灰暗云层,刹那间爆出放射状的紫红光电,霹雳啪啦朝四面八方无限延伸。
「毁灭吧!末日审判!」
能掏空人体的空洞嗓音一声令下,上万道闪电从天而降,无情送葬了陆地上的生灵,海楼石的爆破声不绝於耳,滚滚黑烟直冲云霄,整座岛顷刻陷入一片炙热的火海。
库山的脑袋乱成一团,他此刻的心情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股力量是如此冰冷又陌生,强大且野蛮,他未曾看过她这番摸样。
火势猛烈燃烧,右斜方的烟幕後出现一团漆黑的影子,库山立即进入警戒状态,瞬也不瞬的盯着绝对不可能错认的人影。男人步出呛鼻的浓烟,冷酷的音调在山间来回反射,橘红的火光照亮他疾言厉色的神情。
「世界贵族『马力乔亚的魔鬼』,果然不能小看你阿。」
「萨卡斯基。」库山的血压直线飙升,愤懑的拧紧眉心进入备战状态。
「阿阿……海军豢养的家犬终於出来了吗?」
维恩似笑非笑的掩嘴,居高临下的瞅着他,鲜红的双眸好似在嘲讽他的後知後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