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这是你父亲与我的协议。」说完，他马上就後悔了。
「协议…」她冷冷地笑了。「这就是让你引以为傲的经商手段吗？」
他蹙眉，在她脸上看见那样的冷然让他心里非常不舒坦。
「对我爸和你来说，女人就是一种附加价值，是协议上的一条备注，没有灵魂；像是圣诞节的装饰品，时候到了拿出来擦亮摆设，不需要了装箱收起；像是任何人可经由议价转售的古董。成天允，我真是看清你了。」两人初次见面的那天，他的温文儒雅与谦和有礼，难道都是表面的伪装吗？
成天允的喉咙像是卡了一颗尖锐的石头一样难受。
他想抗议。
她不是没有灵魂的合约备注，她是会笑会跳的精灵；她不是逢年过节才有用的装饰品，而是夜里人人期待见到的流星；她不能被转售，她是珍贵的非卖品。
可是，她所指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曾经谈论过自己最爱的姐姐。
为甚麽他觉得自己像个拿石头砸自己脚的笨蛋一样，痛又骄傲地不肯喊出声。
「不说话？承认了？」
「针锋相对不适合你。」他轻声说。
「你不了解我，不要轻易对我品头论足。」
「我了解你，比你了解我还多得多了。」
「不要用你调查的那些文字定义我的价值。」
成天允突然苦笑。
「我以为你是念企管，不知道你还有研读哲学？」
她偏头移开视线，不想回应他试图让气氛和缓的玩笑话。
「如果…」她的眼神慢慢回到他灼热的双眸。「如果我说我有办法两全其美呢？」
「什麽意思？」他将她拉近，低语的声音宛若恶魔的诱惑，引诱着她沦陷。
「你要的是一个妻子，我要的是我姐快乐幸福，但是她并不想嫁给你。」
「所以？」
「让我嫁给你。」
音乐接近尾声，他们两人同时停下舞步，姿势僵硬动也不动，异样的情愫从两人紧贴的手掌来回传递着。她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试图冷静急跳着的心脏说话。
「只要你不娶她，我可以嫁给你。」反正他要的只是一个妻子。「我知道…我没有姐姐的温柔婉约，但我可以改变，如果你要的是温柔婉约、听话的妻子，我就成为那样子的人。只要你…放过她。反正，你要的只是与祥雄集团这层关系而已。」
成天允终於忍不住，低头品尝整夜都在诱惑他的红唇。
像是沙漠的旅人找到清澈的水源，他没想到自己如此贪恋与她的亲昵。
大手轻轻放在她小巧的後脑勺，恣意享受她的甜美。
这个深情的吻引起现场不小的骚动，陈光瑞和其妻子惊讶的说不出话，陈子茜瞪大眼睛，眨了好几下，不知道眼前上演的是哪出。
陈子菁勾着成天允脖子的手像是在向她透露：他们两个之间有戏。非常。
陈子茜在惊喜之余突然被人往後面一拉，人影瞬间消失在人群後，还来不及抗议她就闻到熟悉的气息。陈光瑞夫妇则还在震惊之余一时没发现她的消失。
「弈？你怎麽会在这里？」
「菁菁告诉我的。」他苦笑，将她拥入怀中。「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的男人抢走。我不会放手，一辈子都不会。」
陈子茜扬起动人的笑容，眼眶泛泪：「没有人可以把我从你身边抢走…我才不会离开你。」
花园里，一对恋人拥抱在一起，深信这世上没有什麽可以拆散他们。
另一头，陈子菁在成天允的气息退开後，迷茫地看着他。
「你…」
「我同意。」
陈子菁愣住。
「不过，你不需要变成陈子茜，我只要你做自己就好。」他脸上刚硬的线条隐藏不住眼底的激动。
当他听见她说要改变成另一个陈子茜，愿意变成「他想要的妻子」，看穿她眼中的不情愿，他并不觉得开心。她的活力，她那不受拘束的生活态度，她单纯美好的笑容…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想改变它们，一点也不想。
场边此起彼落的讨论声将两人拉回现实。
「你可不要反悔。」她仰起下巴，瞪着他，完全忘了刚才的吻。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红润的脸颊。「你是为了陈子茜才说要嫁给我的，还是…还有其他理由？」
「当然是为了我姐姐。」陈子菁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挑起眉：「我应该没那麽差劲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并不太熟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花点时间好好了解对方，比如说，约会？」
他在下一段音乐开场後，又顺势揽过她的腰，陈子菁下意识跟着他跳起第二支舞。贴近的距离让她担心他会察觉自己紧张而发烫的身体。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陈子菁有些不自在的眨眨眼：「我们…我和你只是各取所需。我说了，你要怎样的妻子，我就可以成为怎样的女人。只要你别逼她嫁给你。她有属於她的幸福。」
他难以相信她竟会为了姊姊而将自己的婚姻大事作为挡箭牌。
他顺着舞步使她转了一圈，她转向他时，他施力拉近她，两人的身体几乎紧贴着对方。
「我也说了，我只要你做自己。」他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樱唇，吞了口口水。
「为甚麽？」她不明白，他不就是想要姐姐那样的妻子，才同意这门婚事吗。
「我承认，起初我是抱着方便的想法才考虑跟你姐姐的婚事。」听话的妻子，一个不会制造麻烦、纠缠他陪伴的女人，他老实地说。
「但现在，你成功挑起我的兴趣。」
他轻贴着她的耳朵说话，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让她一阵酥软。
她感到全身的热气都向上冲，一把推开他。他则笑着看她顶着嫣红的双颊气急败坏地离去。
陈子菁头也不回的离开舞池，他也没有追上去。
周围发出不少女性的惊呼声，她们鲜少看到成天允这样的表情。可能就连成天允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眼神有多炙热、笑容多麽有杀伤力。女人们无一不羡慕、嫉妒着陈子菁。
晚会隔天，报章杂志争相报导着华特范德集团执行长成天允，和祥雄集团千金的「定情之吻」。
接着，媒体不知哪里获得的小道消息，得知成天允原本是和陈家大千金陈子茜订婚，却被亲妹妹「横刀夺爱」。网路粉丝开始大肆抨击着妹妹是狐狸精，把陈子茜塑造成可怜无助的灰姑娘。
成天允立刻对外发新闻稿澄清：他与陈家女儿确实有婚约，但对象是二千金陈子菁，不是与大千金陈子茜。希望各界不要制造不真实的流言伤害无辜的人。未来不排除对散布不实谣言且造成他们名誉受损的媒体提出告诉。
反正这部分并无文字证据，结婚的事情一直都只是他们口头上的约定而已。
新闻稿发出当晚，陈家大厅中，陈光瑞气愤地将报纸摔在桌上。
「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丢我们家的脸、伤你姊姊的心。现在消息放出去，你满意了吗？」
陈子茜觉得无辜，她脸上哪里有伤心了？妹妹终於体验到爱情的甜蜜，她高兴都来不及了。虽然昨晚陈子菁不断否认，但她非常了解男人看着心爱的女人会是什麽表情。
陈光瑞这番话，陈子菁可不服气。
「爸，我也是你的女儿，祥雄集团并不会因为新娘变成我而有任何损失，为甚麽你就不能祝福我？难道我在你眼里真的那麽差劲吗？」报章杂志拿她和姊姊来比较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後一次，她早该习惯被贴上那些标签。最叫她伤心的是，她永远得不到父母的支持与保护。
陈子茜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跟着一起说：「爸，菁菁和成先生两情相悦，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听到两情相悦一词，陈子菁心虚的摸摸脖子。谈结婚她是可以很理直气壮，可是，他们哪里有什麽两情相悦？说「两只老虎」还差不多。
陈光瑞不以为然的冷哼。
「对方可不是随便的豪门，华特范德集团背後是天尹集团，势力遍及国际。要是你搞砸了这段婚姻，你的『两全其美』就会变成『两败俱伤』。不止毁了你和茜茜的幸福，连祥雄集团都会沾上不光彩的负面新闻。子茜才是最适合嫁给天允的对象。子菁，你太不懂事、太让我失望了。」陈光瑞没说半句难听话，但也显现出足够的偏见。
子茜听话、乖顺、得宜；子菁性格乖张，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根本就是教育失败的典型例子。这样的女儿，怎麽可能会让哪个豪门「满意」？不要丢陈家的脸就谢天谢地了。
「菁菁，商业联姻没有你想像中那麽容易。你个性活泼又不爱受限制，你爸爸也是为你们着想才这麽生气。」王凤安抚着说服她。
「哼，你不必把我的话修饰得这麽好听，她就是被你宠成这副德性，今天才会做出这种坏大局的事情。」
大厅陷入一片寂静。
「事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吧。」陈光瑞说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里。
陈子菁看着父亲的背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得太超过了？
拿姐姐的幸福作为赌注，她当然不愿意；可是她确实没想过，万一她和成天允的婚姻失败，父亲最重视的事业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她更在意的是，成天允在乎的是她，还是她所代表的附加利益？
不…这个问题根本不必问，因为，她才是这场婚姻的附加利益。她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淌了什麽浑水？
隔天一早，徐雅苹一脸兴师问罪拖着她翘课。
「你什麽时候跟华特范德的执行长好上的？从实招来。」
「唉…说来话长。」
关於这件事她思索了整整一宿。爸爸的话像个病毒在她脑海种下一个隐忧。
她没有自信可以当好一个妻子，或许她真的想的太简单了。可是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她简短说明来龙去脉，不意外看到徐雅苹的脸从担心变成期待、兴奋。
「反正，明年三月底，我就会从陈小姐变成成太太。未来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今天要穿什麽？下午茶要吃什麽？晚上…」她突然想到什麽，低下头掩饰自己自己的害羞。
对啊，她怎麽没想过，夫妻睡在一起天经地义。结婚之後，生小孩也是理所当然。而没有做「那件事」，怎麽生小孩？
「哇塞，陈子菁，你惦惦吃三碗公诶。居然跳支舞就收服那个大恶魔。」
「什麽大恶魔？」
「你不知道？」徐雅苹一副做简报的样子：「华特范德集团，天尹集团旗下最有实力的时尚品牌…」
陈子菁翻了个白眼，只手挥去她後面的话。
「我是昨天才出生吗？这点资讯我会不知道？华特范德执行长身价几个亿，对我来说难道会是吓人的事情？」她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好吗？她和姐姐只是不喜欢把自己搞的浑身贵气，好像没珠宝钻石装饰就会裸体走出门一样。
「那你应该知道他有多少女粉丝吧？」
「我不看娱乐新闻。」
「那从今天开始你最好把娱乐杂志、时尚杂志当作管理学宝典拜读。你应该会想知道自己打败了多少美女。哎呀，但那些都不是重点。」她喝了口水，继续说：「重点是，听说成天允这人冷漠、苛刻、严厉又难相处。远远的看，就像一个完美的王子；但要是你是他公司里的员工，估计回家只会扎小人扎到手抽筋。所以我说你真的很厉害，竟然跳过一夜情、各种纠缠、被打枪的步骤，直接晋升未婚妻这个位子。」
「苛刻？难相处？你打哪听来的？」她怀疑这些评语的真实性。
「社团里有个学妹的表哥就在华特范德里当行销经理。」她摇摇头：「每天被压力追着跑，永远都没有轻松的时候，那种环境真不是人待的。不过，也因为他的刁难与完美主义，华特范德才能短期内就窜起成企业前三强吧。」
陈子菁不认同这些批评。
「没错。你以为管一间公司有那麽简单？你那个学妹的哥哥应该庆幸自己被刁难过後，没有人叫他卷铺盖走人吧？没有挑战怎麽成长？」
徐雅苹扑哧一笑。
「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用这副正义凌然的样子征服他的？」
「才没有这回事。」她移开视线，不想让好友看到眼底的受伤。
他只是觉得「有趣」才同意娶她而不是娶陈子茜，这一切只是为了利益而有的婚姻。他们的婚姻建立在毫无忠诚可言的商业关系上。只要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就微微的痛了起来。
第一次，她对自己这麽没有自信。如果只是单纯做朋友，她可以大方的做自己，但要变成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肩上扛着娘家的名声，这种事情，向来不是她所擅长的。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徐雅苹和她同时看过去，只见越来越多学生朝大门口的方向聚集、一边惊呼。
「怎麽了？有明星来吗？」
徐雅苹二话不说跑出去凑热闹，陈子菁也好奇地跟上去。
人潮挡住了她的视线，路上遇到同班的女同学，她忍不住问：「谁啊？彭于晏还是蔡依林？热闹成这样。」
女同学听见她的声音，兴奋地说：「菁菁？你怎麽在这里？你还不赶快去大门口？」
陈子菁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干嘛？休杰克曼来了？」
「更棒，是你未婚夫！」
笑容一秒消失，换上一脸惊吓。
陈子菁往更多人潮的地方挤过去，肩膀擦过一个又一个路人，好不容易挤到「摇滚区」，还没进入状况的她瞬间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
「陈子菁在那里！」
「呃。」
虽然她的身边不乏追求者，但这麽直接感受数十个人的注目礼，还是集合羡慕、嫉妒、鄙视、不服气的眼光，还真是第一次。
那些气鼓鼓瞪着她的人是为甚麽？她又没做什麽坏事。
她望向门口那位穿着淡蓝色休闲衬衫和白色短裤的男人，不客气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走秀还是拍电影？这家伙，不能穿个迷彩装躲在草丛里吗？
事实上他备受瞩目的不是身上的穿着，而是那张俊容以及自然散发的王者气势。
他们先後迈出步伐往彼此走近。两人之间距离越短，旁边的观众也越来越躁动。听到旁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陈子菁停下脚步，受不了的皱起眉头，撇撇嘴看看两旁的「粉丝群」。
这群人什麽反应？看狮子求偶？还是孔雀交配？
成天允沈稳的脚步停在她面前。
她承认，今天的他看来清爽、阳光又帅气。她想挽着他的手，向众人宣告不许意淫她的未婚夫。而她的动作比想法还快。
成天允挑眉，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勾着他离开。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来找她的原因。他促着饶富兴味的笑，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拉到掌心，反过来主动牵着她往车子走去。
「今天这麽主动？不像是那天夹着尾巴逃走的灰姑娘。」
陈子菁赏他一个白眼。
「你也不像白马王子。」是恶魔，用他精壮的胸膛、英俊的脸庞、性感的嗓音、迷人的笑容诱惑她做出异常举动的恶魔。
尽管她有着模特儿的高挑身材，站在他身边却总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他应该有将近一百九吧？她向来不喜欢穿短裤的男生，多数男生的脚不常晒太阳也不常运动，穿短裤就会露出白嫩的小腿肚，再不然就是过度发展的肌肉，跟他们的上半身很不搭嘎。但他膝盖下的腿部线条非常好看，颜色晒得很均匀，不知道大腿是不是也……等等，陈子菁，你在干什麽？
看吧看吧，他果然是恶魔，他居然不用两句话就能把她变成饥渴的色狼，不停想着他胸肌下的区块，是不是也有一样完美的腹肌？
「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是公主。」
正想提高音量骂人，他又接着说：「你是精灵…」
他拨弄着她脸颊旁的发丝，缓慢地将它们收在她精致的耳後：「迷人又可爱的小『菁』灵。」
涨红着脸瞪着他脸上的笑容，陈子菁头一次找不到话说。可别想她说什麽好话。
「无聊，轻浮。」
「对你才这样，不高兴吗？」他挑眉。
「鬼才高兴，神经病。」老是被捉弄谁会高兴？
「难道你希望我对别人也这样？」
「我才不…」对上他深邃的黑眸，她慌张的移开视线。「我才不在乎。」
她差点脱口而出「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可这话听来就像是在撒娇，她脸皮还没厚成这样。
「不闹了，上车吧。」
「去哪？」
「先上车，再告诉你。」
「不要，我下午有课。」
「你下午没课，明天早上也没课，後天只有早上八点有课。」他微笑着将她一军。
「…」
不知道能不能把一个人的脸瞪到焦黑？
「你是我未婚妻，这点行程表我总要搞清楚。要不然万一你被别人追走，我就得按照原定计划跟你姐姐结婚了。」
「我不会。」她想都不想的反驳。
「很好。」他满意地笑着打开车门。「上车吧。」
黑色ＢＭＷ载着恶魔与精灵朝目的地笔直驶去，留下原地的凡人们赞叹着眺望着他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