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如果这次约会能够带给我什麽讯息的话，那应该是：我和她的性格其实格格不入。
够理智的话我应该趁还未深陷之前抽身，做个普通朋友的话我们的友谊相信可以维持得很长久。
可是我没有这麽做，反而刻意漠视两人性格不合的事实，一厢情愿地想；我愿意迁就她，甚至改变自己来迎合她，我会尽量减少沉思，和她过合群的生活。
所有人都说爱情是盲目的，但盲目就算是爱情吗？她是否真的适合我，其实我不肯定。她会牵着我的鼻子走，这跟我一贯独来独往的个性有极大的冲突。
我想她是认真考虑过跟我开始的，不过她比我清醒，明白问题所在，而却我对她念念不忘，不肯放手。
如果我清醒一点，听清楚内心的声音的话，便会得到一个更正确的答案。
「我不一定真正喜欢她，我只是寂寞而已。」
只是寂寞而已，就算是习惯独来独往的人，也会有需要别人陪伴的时刻。
张汉强留意到我思绪飘忽不定，问道：「为女孩子感到烦恼？」
「也不知道算不算。」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他迳自下判断。「上次恋爱是几时的事？」
「彷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我摇头反问。「你呢，上一次谈恋爱是几时的事了？」
他用手中的原子笔轻敲桌缘，发出咯咯声。「结婚之後，我每天都和妻子热恋。」
「呵呵，用来做高级巧克力的标语佷好哦！」
他只是笑笑：「虽然对你认识不深，但大概也猜得到你这人在感情上拖泥带水，欠缺积极，我唯一可以提醒你的是，如果遇上喜欢的对象便要坚持下去，千万别放弃。不到最後不晓得到底花落谁家，即使失败也算对自己作了交待，对不对？」他盯了我一眼，狡猾地说：「高密度的电视广告播放虽然浪费金钱，却有功效。就算广告本身差劲烂透，在电视不停地重覆播放，仍然可以达到替大众洗脑的效果。」
我笑了。几年来我们常常在电视机前嘲笑这些劣质广告。
「想当年我只是一个穷小子，口袋没有钱，也没有什麽追求攻势，只凭一股作气，独沽一味厚着脸皮不断在意中人前晃来晃去，让她觉得我常常在她身边，习惯了我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我忽然不再她面前出现，她就会感到若有所失，发现我在她心里原来很重要。」他一脸认真地总结。「追求女孩子的方法，说穿了只有这个而已。」
我们的沟通通常点到即止，可能由於年纪有些差距，很少作深入的交谈，但那种心领神会反而让我们变得更投缘。不作具体说明，仍然能够洞悉我的心境，这是他的成熟之处。
（5）
每年秋天，公司都会在郊野公园举办烧烤活动。
我和几个不同部门的同事共用一个烧烤炉。当中有个女孩三个月後便会举行婚礼，我们一边烧烤，一边兴高采烈的谈论筹备婚礼的细节，连她和未婚夫一起接受婚前辅导的事也谈到。
今天无所不谈，就是不谈论工作。
「如果辅导员说你们性格不合，不适合结婚，那怎麽办？」有同事表情认真地问。我暗自偷笑，她问了一条有趣的问题。她旁边的女孩有点眼熟，是那个上次坚持请我吃薄荷糖的女孩。
她尽量想在人前表现得轻松自在，但显然并不习惯户外活动，怕蚊，不敢靠近烧烤炉，娇小的身体和炉火保持一段距离，因此她被迫伸长双手握紧烧烤叉，用这种姿势烧烤非常吃力。
我挥挥手，她从烧烤炉对面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
「食物离烧烤炉太远了。」我提醒她。她稍微变换姿势，情形比刚才好不了多少。
我继续听那个即将结婚的女同事说话，话题已经改变为因为希望享受阳光与海滩，所以选择去夏威夷度蜜月。她兴奋地说到一半时，又有人来打岔：「你不懂得游泳又怕晒，去夏威夷干啥？」
这时，那个女孩的双手好像比刚才更疲倦，那块牛扒远离烧烤炉，毫无意义地被凝在半空转动，完全没有一点烤熟的迹象。她的表情既焦急又尴尬，很无奈的样子。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这样子，唯有站起来，坐在她身旁，提议说：「让我帮你吧？」左手转动自己的烧烤叉，然後右手接过她的烧烤叉。
「谢谢你。」她大大地松一口气。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说。「不喜欢烧烤？」
「也……不是的。」她答得言不由衷，不习惯掩饰自己。如果我再逼问，她一定会脸红吧。我微微一笑。
「我也不太喜欢，太浪费时间了。不过为了有得吃，就会变得比较有耐性了。」
她被我逗笑了。
「你来这里有三个月吧？」
「差不多三个月。」她答。
「适应吗？」
「很好啊。」
「以前在哪里上班？」
「时装贸易公司，同样做文员。」
「据闻在时装贸易公司上班，可以以很便宜的批发价买衣服，是不是真的？」我对时装贸易公司一点也不感到兴趣，只是想藉她熟悉的话题来使她放松心情，不要那麽拘谨。
这方法奏效。她的表情变得放松，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偶而问一两个问题，让话题延续。期间我替她烤了两块牛扒、两只鸡翅，一些牛丸和香肠。
「我饱了。」最後她说。「真的谢谢你。」
「不必客气，如果不好意思的话，下次请我吃零食好了。」我开玩笑地说。只是小事一桩，谁也不会认为我在向一个女同事献殷勤。
她咯咯笑：「我记得，不要薄荷糖？」
我也笑出声来。之後我一边烧烤，又想起了小学教师，不知道她现在做什麽？上次那条牛仔裤太破旧了！她一定觉得我每天都穿得像个流氓上班。我又为一星期之前的事再度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