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几人出了楼外，因为适才听到的卜算之事，一时之间心绪复杂不知从何说起，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
「……算命什麽的最讨厌了，早知道就不算了……」襄铃性子活泼，受不得沉重压抑的气氛，率先开口出声，状似抱怨地说。
方兰生也跟着开口，绞尽脑汁才憋出几句安慰的话来：「那什麽……木头脸，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梦中说梦』吧？呃，阿曙知道这个典故吗？反正就是生在作梦、死也在作梦，一切都是梦啦！」
「这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当它是作梦好了……哈……」
百里屠苏摇头，眸中之色略略柔和：「……无须在意此事。」
古曙看着方兰生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戳了下那鼓起来的软软脸颊，手感如所想像的一样好，内心也就更柔软几分。「兰生，谢谢你。」他没有多言安慰，只切切实实地收下了方兰生的心意。
方兰生抿嘴，看着古曙温柔的笑脸，内心一堵，有些不得劲地说：「阿曙你为什麽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我、我听了瑾娘的话就觉得害怕、可怖……那可是上天啊，无所不能的天……」
古曙瞧着方兰生眼底浮现的惧色，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我自幼与人不同，不知为何如此，後来方知原因後，我也不是没有怨怼……可是他人尚且能因命运的不公埋怨上苍，我却不行，难道要怨恨自己吗？」
「可是……虽然天待我残忍，我的身边却有真心关怀我的人，他们是我的双亲、我的族人、我的师傅、我的知己挚友……现在，还有总令我放心不下的徒儿、有你们呀～我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真情，那还有什麽可怨怼的？我觉得作为古曙，过去、现在乃至未来──活得很好很好了。」
他从未得到过上天的一丝垂怜，却从他人的身上得到很多温暖情意，那麽作为『人』他已成功，已足够了。
自然也就有无尽的勇气，为了心中所愿，继续与天抗争。
他早已不怕『死』亡，唯恐希望不在。
红玉眨眼，压下眼眶的热意，朱唇勾起，明媚一笑道：「不错。管天做甚，难道若受天道眷顾就能毫不作为，连吃喝都不用自己来了？人不为天，只为己，自己活得潇洒自在，不辜负他人真情，足以！」
「可是……很危险的……」襄铃神色亦是忧心忡忡。
「这麽多年我都走过来啦。」古曙柔柔一笑，眉眼之间毫无阴霾与惧色，他既坦然又释怀地说：「虽然乍听之下一直被上天盯着很恐怖，可实际上祂无形又不能直接现身，终归祂亦要遵守大道之规，不能亲自出手。而我只要遵守本心，只要顽强地好好活着走下去，祂就拿我无可奈何。」
「所以别担心了，祂好对付得很～」
见他说得轻松，几人堵在心中的沉闷松了松，即便他们深知话是这麽说，但虎视眈眈的天道随时都在等待一击毙命的机会，那麽活过这麽多岁数的古曙，不可能一直都相安无事的，肯定在那些他们没有参与到的过去，古曙有好几次与之对上。
可一直介意又有什麽用？难道就能解决了吗？
还不如像古曙一样看开，坦於面对天的恶意，勇敢坚守本心地走下去，不管苍天会利用怎样的机会落井下石，反正来什麽接什麽，应付过去人还是活得好好的，不怕。
「屠苏也是呀，无论命数如何，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本心。」古曙转身望向自家徒儿，抬手戳了一下那紧皱的眉心：「天命难以抗衡，可谁说不会有转机？或许只是还未找到……所以──屠苏，别怕。」
别怕那必须背负的凶煞之命。
别怕二师父被天盯上无可避。
一但害怕就是认输，认输了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百里屠苏定定看着古曙半晌，随後在古曙温柔的注视下微微点头，紧绷的神色略略松动，坚定道：「二师父，我不怕。」
古曙轻笑，「好啦～话就谈到这儿吧，瞧把你们都说得沉重不快，这样不愉快的事还是少说为好。……阳光烈了些，此刻应是晌午了，不如去市集看看，买点好吃的饱腹一顿吧。」
阿翔立刻朝古曙鸣叫一声，竟含有催促之意。
「阿翔饿了是不是？」古曙脸上笑意加深，抬手从百里屠苏的肩上抱下阿翔，他不怕阿翔尖锐的爪子会抓伤，他的衣袍是用特殊的布料裁缝制成，连一般的刀剑武器都难以划破了，又何况是一只鹰的脚爪呢？「走～二师父带你去买肉。」
嗷！阿翔鹰眼都亮了几分，欢快地又叫了一声。
百里屠苏看着一人一鹰的互动，面色维持冷淡，可眼神却软化几分，他不言，抬脚就默默跟在古曙身旁，与他一同前往市集。
方兰生眨了眨眼，挠头，咕哝道：「这也太宠肥鸟了吧……特意带上它买肉呢，当养孩子不成……不过要买啥肉给它吃呀，不会又是人吃都嫌贵的上好肉吧……」
「嘻，猴儿若是心心念念，何不跟上去瞧瞧？」红玉轻笑道。
「谁心心念念了？！我、我干嘛管只肥鸟吃啥，又不是它的谁……」方兰生炸毛。
「襄铃要跟屠苏哥哥一起！」襄铃最黏百里屠苏，看百里屠苏去市集，她当然也是要跟上去啦。
风晴雪也很有兴趣，便一同跟上去：「我也去看看。」
红玉瞧两位姑娘跑走，莞尔一笑，也慢悠悠地走开。
徒留原地的方兰生还在嘴硬：「……哼……本少爷才不屑跟着那个木头脸，是其他人都要去，我才……」
一阵冷风吹过。
「……」
方兰生默默抬脚走路，方向──江都渡口市集。
为了给阿翔买肉，古曙和百里屠苏一到市集就先去肉摊买肉。
肉摊老板看到两人走来赶紧咧嘴招呼：「两位小哥，可要些什麽？我这儿卖的肉，保管新鲜！」
古曙张望着处理好吊挂着的生肉，而百里屠苏乾脆地低头望向被抱在古曙怀里的阿翔：「……瘦肉？」
阿翔脑袋转了转，没搭理，鹰眼在生肉间垂涎徘徊。
就算是面对主人，在吃面前，阿翔也是有脾气的～
让它吃瘦肉？作梦比较快。
「阿翔，很多人都说你胖。」百里屠苏见阿翔这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也不气，只语气淡淡地陈述事实。
古曙收回看肉的目光，决定买肉的主意还是交给这对主宠了，他就不参与啦，反正如果让他买肯定是买新鲜最好的肉，没办法习惯宠鸟了，就会下意识给最好的。
阿翔这次理自家饲主了，但很不满地叫了两声。
「考虑一下，再胖下去──」
嗷！阿翔这次很生气的尖叫。
什麽胖，这是壮！越吃越壮！
噗哧。读出鸟语之意，古曙低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百里屠苏眉梢微抽，最後还是妥协：「好吧，吃完这顿再考虑。」
阿翔满意了，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不尖锐，低低的带了点婉转讨好。
「决定了？」古曙问。
百里屠苏点头，然後看向肉摊老板：「一块五花肉，要最──」
嗷嗷～
「……两块五花肉，要最好的。」
从刚才就在旁观的老板见一主一鹰的互动，差点就要放下手里的刀揉揉眼睛有没有看错，稀奇地说：「老天爷喂！这只鸟居然听得懂人话！我活这麽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老板看着年纪也有四、五十岁了。
阿翔对着老板鸣叫一声，很是得意。
肉摊老板眼睛一亮，「了不得！果然听得懂！小哥您养了这麽一只鸟，可见不是寻常人呐！」虽然这只通人话的鸟被一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子抱着，但据他观察养鸟的是旁边容貌也不俗的小哥，所以这赞美之话是对百里屠苏说的。
「上好五花肉是吧？马上就来！」
会通人话的鸟儿特稀奇，定要挑两块新鲜又质量上乘的五花肉。
「五花肉……还真是买最贵的肉啊天……」方兰生站在不远处，因为耳力好所以听到了百里屠苏开口买肉，嘴角抽抽，一脸『怎麽会有人这麽败家』的表情。
襄铃站在方兰生旁边，视线盯着肉摊看，见肉摊老板先处理了一块五花肉忍不住低呼：「好大块的肉哦……」肉大概有一双成年人的手那麽大，她胃口不大，这麽大块的肉够吃上两顿了。
接过肉摊老板处理好的肉并付出银两後，百里屠苏和古曙带着阿翔到街边处一棵小树下，放肉至地上，让阿翔自己美美叼肉吃。
古曙蹲着身看阿翔吃肉，浅笑问：「阿翔，好吃吗？」
阿翔撕咬了一口肉吧唧吧唧吃掉，然後才抬头朝古曙欢快地叫一声。
古曙瞧他吃得欢，像个孩童吃到喜欢的食物，莞尔一笑。
「啧啧，看这吃得样～上回是百味堂的肉乾，这回又是上好的鲜五花肉，这只肥鸟实在是……」身後传来方兰生的声音。
原来见他俩走离市集，方兰生他们便也跟上来看看喂鸟。
风晴雪好奇地凑过去看阿翔吃肉，「原来要用这麽大块肉，才能把鸟喂得这麽好呀！」
阿翔听出风晴雪的赞叹之意，高兴了，很赏脸地抬头朝她叫一声。
红玉在一旁看得稀奇：「看样子这只鹰对妹妹颇为亲近呢。」她可是知道，这只海东清性子有多桀骜，也就只亲近身为饲主的百里屠苏，还有对它很是宠溺的古曙。在天墉城时，百里屠苏的师妹芙蕖後来也知道了阿翔的存在，但阿翔却理都不理，不管她私下偷偷跟阿翔说多少好话都没有得到阿翔的青睐。
襄铃看了看阿翔和风晴雪互动不错的样子，有些吃味了，於是开口：「襄铃也可以对大鹰很好的，我这就去买最好吃的东西给它吃！」她就不相信了，一定要让阿翔和她关系变好！
方兰生见襄铃转身就要跑去市集，赶紧出声：「我和你一起去，街上人多，可别跑丢了。」
「不用你跟来，襄铃才没那麽笨。」话出口，襄铃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
「欸，等等──」方兰生伸手喊，然而襄铃脚步快，一下子就窜进人群看不见人影了，方兰生想追上去也不得，只能孤独站在原地垂头唉声叹气，唉～照这样下去，他还怎麽追到心爱的姑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