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劍奇譚】塵緣歸墟魂迴生 — 第一卷(第一章:師徒訴語)

正文 【古劍奇譚】塵緣歸墟魂迴生 — 第一卷(第一章:師徒訴語)

房内终於只剩下百里屠苏和古曙这对师徒了。

百里屠苏身体微微发僵,内心忽然忐忑不安起来。适才因有旁人他并未多想其他,可现在──

「二师父……」百里屠苏局促地轻唤出声,连语气都不敢刻意冷淡了。

「……我知道你私自下山非为自愿,戒律长老行事的确有偏颇,只我终究非天墉城人,并无话权,更别说除了掌门和紫胤、还有你,根本无人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连为你说话都做不到。」古曙语气淡然,听不出其中情绪,也不给百里屠苏回话的空档,继续说下去:「可难道只有下山这办法了吗?你就没想过到我禁地里避上一段时日,待紫胤出关,自然你的冤屈会被洗刷,只不过这段时日会苦一些、委屈一些……可有我在,那也不算什麽。」

「……屠苏,我是你二师父。」

百里屠苏心头一阵酸涩,他握了握紧拳头,然後往前走几步面对五年前自禁地一遇後,就一直对他很好很好的二师父。「正因如此,弟子更不愿牵连二师父!戒律长老及门派其他人的确不知二师父的存在,可掌门知道,掌门或因戒律长老而破例一次允许他人入禁地,到那时就再无人不知二师父了。」

「且,若因弟子之故,让禁地就此不再安宁,人言可畏、人心……险恶,弟子绝不愿让二师父被这些俗事打扰。」

古曙盯着百里屠苏的脸,那神情坚定非常,而眼底深处还有不自知的丝丝委屈。他忽然发觉,不过几个月不见,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徒儿长大了,现在他都要略为抬头才能对上徒儿的眼睛,他俩身高竟已相差一个头额,而少年的身体因常年修行而结实强壮许多,年少时稚嫩的脸庞已经完全长开,有了冷硬隽刻的五官线条,剑眉星目,英俊不凡,兼之眉心一点朱砂为相貌上增添一分昳丽。

屠苏,已经长成好郎儿了……

岁月如梭呀,有了徒弟才知道人老的那种感慨之情。

「……屠苏,你要知道,我已经活得太久了,遇上的人形形色色,流言蜚语我碰过不少,已经过了难受的时期,所以我不在乎的。」

「可我在乎!」百里屠苏语气铿锵有力地说。

他百里屠苏性子冷淡,能够放在心上的人少之又少,师尊是其一,二师父古曙亦是其中,他不允所要护的人受到外界的伤害,即便只是一些粗鄙刺耳的闲言杂语。

古曙神情一滞,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最後无声一叹,「你呀……」彷佛妥协似的,他伸手轻轻点了点此刻看着碍眼的那点朱砂。

与之相反地,百里屠苏眼眸倏地微亮,被点戳朱砂他一点都不会不高兴,因为这是只有二师父会对他做的亲昵之举。

现在二师父戳着他,就表示他私自下山一事可以揭过了,二师父不会再因此事生气。

「你下山之事情有可原,我不再追究。我也不打算劝你回山,你应当有事要做吧,堂堂青玉坛丹芷长老出现在琴川,若说是要欣赏当地风俗民情、或是探望故人等,我只信一半。」说着,古曙的视线不免望向船舱门口处。

「二师父察觉到了?」百里屠苏问。

古曙颔首,「道中门人,任何一派都一样,一旦归入仙府门派,无论何人都与世俗再无牵扯,几乎不会有人再入凡世搅和俗事,我观欧阳少恭此人,并不像是会纠缠於俗之人。」

「……确是如此,欧阳先生是为了寻从青玉坛内失窃的一器物。」

「器物?」古曙面露疑惑。

百里屠苏以手比划个形状,「此器物看似玉质,却是一件炼丹宝物,器名『玉横』。根据欧阳先生的说法,玉横某天突然失窃,施以邪法,化为碎片,此後流落江湖……」

百里屠苏将青玉坛门派由前长老雷严引发的内斗、玉横破碎後招来的祸事,以及虞山翻云寨中的山贼头领得到一枚碎片因而炼妖丹,让底下山贼们一一服用而变成不人不妖的模样到处作恶等等,都一一告知出来。

「吸纳魂魄……」古曙脸色微变,虽然和玉横及其作用无关,可他脑海却浮现出三百年前的旧事,与施以邪法而可吸纳魂魄的玉横不同,他知晓的那物被施了魔气,然後投入人界,人一旦沾上就会被无限放大负面情绪,做出言行上的暴力等事,而魔则通过那物源源不断吸收人界的七情之慾,增进修为。

人界因此多处城镇乃至一国惨遭覆灭……

那些惨死之人的魂魄入不了轮回,被迫禁锢在人世,满复仇怨无法得以昭彰发泄,最後或是如养蛊般被更强的怨灵恶鬼吃掉,或是连仇恨都无法再维系形态而散魂,连荒魂都成不了,再不复天地之间。

一个直接吸纳魂魄,只为用以炼成丹药的邪法;一个断人心魂吸七情,只为贪欢享受增进修为,无论哪个,都是危祸人界的邪门妖物!

那物也好,玉横也好,最後竟有殊途同归之妙!?

可真是……

「二师父?」百里屠苏见古曙神色难看,眼中沉甸甸的,一双眼眸的血色深沉得让人不敢直视,很是慑人。

「……无事。」古曙回神,看了眼面有担忧之色的自家徒儿,收回心中的万般思绪,薄唇微扬,「不过想起了点事,但都已经过去了……屠苏,你要助少恭寻找其他玉横碎片,我不阻止你,只是此行必定险境重重,你真已有觉悟了?」

百里屠苏郑重地点了点头:「二师父,我意已决。」

古曙拍了拍他已经足以担负起责任的肩膀,孩子果真长大了呀,可能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不成熟之处,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去闯一闯外面世界了。

即使他不能确定,就这麽放任屠苏在外,是否真好……

只盼望这个身世坎坷、命途多舛的孩子,能够不後悔他做下的每一决定就好。

「还有,二师父,其实弟子不只为助欧阳先生,还有另一原因……」

「嗯?什麽原因?」见百里屠苏罕见地面露迟疑,古曙讶然。

於是,百里屠苏也把欧阳少恭欲炼起死回生药、且已有小成之事坦白。

古曙抿了抿唇,有点艰涩地说:「屠苏,这世上、起死回生药……」

「弟子明白,或许直到最後起死回生药都炼制不成,但哪怕希望渺茫,我也想试过一番!」

百里屠苏态度很是坚决,他已打定主意,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为这起死回生药奔走一遭。

可若真有那起死回生药,古曙忽然讽刺地想,他不会到最後只能以命换命来成全,他更不会现在还『活着』站在这里与他认的徒弟对话……该说真不愧是师徒吗,竟都对起死回生异常执着,只是他找到了有可能达成的那条路,并为此已经且未来将继续不断付出代价……

古曙微微啓唇,他很想阻止百里屠苏再奢望下去,对於欧阳少恭炼制起死回生药他并不抱希望,可是、劝了之後呢?别看百里屠苏外在表现冷漠疏离,在很多事上都表现出不强求、不关己的态度,实则外冷内热,倔得像头水牛,特别顽固,所以他就算劝说一番,百里屠苏也绝不会打消念头。

那能怎办?

古曙心下苦笑,不能阻止,那就只能放任对方了,只不过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管,总要在一旁暗暗扶一把,以免人真的跌得太惨、摔得太狠。

养崽子,真操心。

古曙苦闷,也不知道当初他的师父师伯是不是也有相同的心情?

「你既有想法,那我便不多说了。」

「二师父放心,弟子只为这一次,若是最终药炼制不成,我绝不再强求。」百里屠苏看出古曙的担忧,感受到那份体贴,他心内一暖,坚定地保证道。

古曙嘴角扯了下,再伸手戳上徒儿的眉心,诶,糟心徒弟。

「……弟子已决定与欧阳先生同行,二师父可是要回天墉城?」沉默一会儿,百里屠苏主动问,古曙下山是为了寻他,如今找到他了,而他已表明不会回去。

「不回去。」古曙想也不想地回答,随即似笑非笑地说:「若我不在,你体内煞气打算怎麽度过?强撑着、忍着?」

「……」百里屠苏默默往後小退一步,心虚地别开视线。

「我刚才为你渡气的时候,发现煞气比以往更汹涌。」古曙轻声道。

自百里屠苏偷偷下山後,每逢朔月,体内煞气就一次比一次强烈难捱,没有天墉城的清气压制、没有二师父特殊的削却之法,根本阻止不了煞气肆意增长之势。即使他身边有邪剑焚寂,可焚寂与煞气同源,剑本身也带有煞气,即便他能藉剑吸纳点煞气,可效果终究不比二师父的渡气好,且也得时刻保持清醒,不被焚寂中的凶煞蚕食理智。焚寂所助不多,终归还是得靠他自己本身去抵制、去压抑。

这终究非长久之计。

百里屠苏心里很清楚,总有一天,照这个趋势他迟早为煞气侵噬心神,成为只有杀念的魔物,但没关系,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在完全疯魔之前去找师尊,诛於师尊的剑下,毫无怨言。

他连自己生命的终结都想好了,便能毫无压力地行走江湖,却不料二师父会下山找他……可又不是很意外,本来在天墉城时二师父就很关照他,不修炼时还时常唤他帮忙打理或摘采药草,他与二师父相处的时间实则比师尊多,比起师尊隐晦的关怀,二师父对他就是几乎毫不掩饰了,因此他尊敬崇拜钦佩且孺慕师尊,对二师父却是如家人如挚友毫无顾忌地亲近。

他和二师父感情如此之好,当得知他私自下山後,二师父怎麽可能坐视不理?

当二师父出现在他面前,他内心除了有怕对方生气的惶恐之外,还有无法忽视的悸动,那是一种感动、是酸涩、是开心,甚至还有一丝委屈……当自己受苦时,只有在特别亲近信赖的人面前才会放下面子、放下执拗,诉说自己的委屈。

虽然以他的性子,是绝对、永远不可能做出这麽软弱的举动。

面子和委屈,他选择面子。

「屠苏,我和紫胤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最後是被煞气受累而结束一生。」古曙抬手轻抚上百里屠苏的脸庞,眼神既坚定又温柔地说:「命运从来扑朔,有些人或许生来就注定要遭遇诸多难事,可唯有心是不受命运掌控的,如果连自己都放弃自己,不再把生命看得重要,那岂不是让所谓的虚无的命运得逞了吗?」

「生而为人,该知生命的绚烂与易碎,该知活着本就是每一时刻都在与死亡抗争……」

若非生命的不易,人又如何贪那长生不老、求那起死回生?

「况且,你若有事,你让我和紫胤怎麽办呢?屠苏,被留下来的人,个中滋味你懂得。」

百里屠苏微怔,被留下来的人……他怎会不懂?他太懂了,那孤寂的滋味彷佛世间只剩下自己一人,心痛得令人恨不得追随而去才好。

「对不起……」百里屠苏喉间一阵乾涩得发疼。

古曙莞尔一笑,然後抚头改换又戳眉心,他语气微扬道:「所以,不要试图劝我回去,这趟旅程也让我加入作伴吧。」

「况且,我也好久没有与人结伴游历了,真是怀念啊。」这般说着,古曙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动容,而在那之下还有不为人察觉的伤感。

百里屠苏轻点下头:「好。」

即便不为他自己能够不受煞气之苦,看着二师父对旅程的向往与期待,他就不忍心拒绝。

似乎旅程,於二师父有着深刻的意义。

说来,二师父曾提过他以前有和人结伴游历世间,虽然当时是为了某件重大的事不得不行走江湖,可沿途中相遇的每个人、体会的每件事,都是弥足珍贵的。

二师父当时没有说太多,希望之後能有机会详细问问二师父他和同伴游历的过往。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