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现在台北只有七度欸?啊,对喔,你那里一定更冷!要多穿几件喔!』
『新年快乐!一个人很辛苦齁,有什麽困难记得跟我说哈,我挺你!』
『阿盛,新年快乐!我们等你回来!』
『Happynewyear!下次回来我请你吃蚵仔煎啦,你也要带一些土产给我喔!』
镜头前,几个年轻男女轮流挥着手,露出微笑。
这支三分二十七秒的短片,是八年前,他在莫斯科度过的第一个一月一日,他的朋友们寄给他的。
拍摄工具是相机,画质不高,所以他们的脸看起来都很模糊,可是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能够隔着屏幕听见朋友们的声音,就是在异乡飘泊最好的安慰。
影片继续往下播,镜头不知被谁拿起,扫视了房间一圈,最後在沙发上一个高瘦的身影聚焦。
镜头往前,离那人越来越近,他看见镜头,急忙拿手中的书本遮挡,背景传来一阵哄笑。
『老吴,不要遮啦,来,跟阿盛打招呼!』
有谁伸出手把那本书抢走了,那人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头,轻轻挥了下手,然後说:『新年快乐。』
说完,便用手把镜头盖住,画面瞬间变为一片黑。
他把影片往前倒回一点点,又重播了一次。
『新年快乐。』
再倒带,再重播。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每年一月一日,他总会把这段影片拿出来,然後不停重播这个片段,最後,让影片定格在两分五十秒。
老吴面向镜头的瞬间。
他趴在电脑前,看着萤幕中的老吴。
这八年来,他只能从这句短短的「新年快乐」回想老吴的声音,他多希望当时他能多说几句话、几个字──或是笑一个,他都要忘记老吴笑起来什麽样了。
寄出这影片的时候,谁也没想过这群如此要好的朋友们,如今也抵不过时间的操弄,搬家的搬家,分手的分手,最後,只剩下他一个。
他好几次想,早知道有这麽曲终人散的一天,他就不去留学了,待在台湾,就能有多一点时间跟朋友们在一起。
可是现在想这些,有什麽用呢?
不知道老吴现在过得怎麽样了──他怔怔地盯着屏幕,这些人里,就属老吴和他最要好了。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读同个小学,同个国中,又很有默契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老吴不是一个很显眼的人,跟总是在人群中央的他比起来,实在太过低调了。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麽会跟老吴好上,也许,就是缘份吧。
可惜,缘份到底还是尽了──
*
又过了许多年,一个叫做FACEBOOK的社群网站在台湾窜红,他突发奇想,把这段影片上传,请求网友帮忙转发,得到了热烈的回响。
然後,同样是一月一日,烟火施放的那一刻,他收到了一封吴某某寄来的好友邀请。
看着那张熟悉的大头照,他眼眶一下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