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现实回忆03
无论是什麽样的话语都不再会成为温暖，因为我已经……与温暖绝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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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和回忆里面，唯一一样的事情是──
我不会，拥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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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婶婶。」低垂着头，她细如蚊蚋的声音吐出了没称呼过几遍的称谓。
没有回答她的话语的声音，应该说，回答是没有必要的，所以并不会有。
门被打开的声音沉闷的响起，不属於叔叔和婶婶的平板嗓音在那之後淡淡的道出：「进来吧。」
抬起头对上站在门旁的少年身影，空曦芹抿着唇，拚命的思考着，自己到底应该要称呼对方什麽。
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拖着有些无力的步伐踏入那个完全陌生的家，空曦芹知道自己必须习惯。
如果不想要流离失所、或者是被送到孤儿院去的话，她必须习惯这一切。
习惯在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生活，习惯视非亲生父母的叔叔、婶婶为「父母」。
即使她知道，没有谁真的在乎她到底喜不喜欢这样子的安排；即使她知道，没有任何的谁是真心接纳她来到这里。
即使有太多东西她心知肚明，但她没有勇气、应该是没有勇气吧？自我了断。
又也许是因为，那个不是亲生母亲的「妈妈」，在最後留给她的东西，让她不能够那麽做。
──『也许你恨着我们也没有关系，但至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着，去外面的世界看到温暖，我所不能够给予你的温暖……曦芹，我的孩子……』
那张写满了字的白色纸张被握紧，皱褶留在那之上，然後整张纸被松放掉落在地面上，轻轻的声响突兀的响起，可纸张却再没有被拾起。
原本握住那张纸的人，没有力气再去拾起，因为那带着歉疚的字字句句，并没有抚平任何一点的创口，而是再度用力的，扯开了疼痛。
如果一切都不要告诉我、不要让我知道，是不是那些创口总有一天是会好起来的？
就算不会好也没有关系的，至少不要再多一个伤、不要再多添加一个，我无力、却必须达到的要求。
明明是你们将我推入最深晦的地狱里头，明明是你剥夺掉我最後可能的依赖……明明就是你们让我受伤，为什麽还有理由要我，好好活着？
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可能「好好的」活着的……。
「你的房间是这间。」少年伸手指着房间，淡漠的陈述着句子，双眼的焦距不在空曦芹身上，而是定格在他处的空气里头。
「谢谢，我知道了。」如那人一般的语气轻轻的响起，空曦芹并不是刻意这样子说话的，只是她已经习惯了，习惯面对着人的时候没有表情，习惯说话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
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刻意的那样子说话，但也许……他只是在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才会这样的吧？
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她的，而她也早就不需要谁喜欢她了。
早就已经逐渐习惯，没有谁在乎和喜欢她的日子。
没有再说些什麽，少年转身离开，淡黄色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留下走廊单调的冷色在空曦芹眼里。
伸手触摸被放在自己口袋里头的某张纸张，她淡淡的牵了牵嘴角，背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转身进了房里。
从那之後她一直都带着那张纸，那张好几次她只要从口袋里掏出丢进垃圾桶就可以一了百了的纸张，明明再也不想要重新看见上面的字字句句，可是偏偏她骗不了自己……在那之上看见的爱、她所缺乏的爱，那麽明显的，在自己的心被狠狠践踏过後从那张名为遗书的纸张上递送了过来。
那是带着遗憾和歉疚的爱，是原以为都是谎言但其实一直都真切存在着的，「妈妈」的爱。
可那是不是亦是一种报复呢？
报复她，打碎了他们原本完整的幸福。她从一开始就欠了他们债，那些时光的冷和孤寂，只还掉了微不可察的，一小部分而已……
只因为债一直都累积着没有停止，一直到今日、都是这样子的。
即使她不晓得父亲去了哪里，但母亲的死……
是因为她、因为她、因为她、全都是因为她……
她是个罪人，永远无法被饶恕的、罪大恶极的存在。
所以，一切都是应该的，在明白了那一份从未消失过的爱之後──
她必须用余生去偿还，那用尽一辈子都还无法还清的债。
──『这样子你懂了吗？明明不是空家的孩子却制造了这些麻烦，看在你还小就不跟你多计较什麽。但给我听好了，不会再有下一次的。』
恍恍惚惚的，某些声音忽近又忽远的飘在耳畔。
──『再有下一次，你就不会再在这里了。』
那些句子代表的是什麽意义？她知道。即使不想要明白但她不得不明白、一定要理解、消化、吸收，内化成属於「她的东西」。
如果不在这里，她会去到哪里？育幼院？路边？
她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一个世界运作着的法则，但处在法则下的人们，却已经用着他们的方式，让她知道，什麽是「该」与「不该」。
轻微的声响在行李被主人一把甩落在床上之际沉闷的响起，空曦芹环顾着整个不算太大的房间，有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一个衣柜，再没有其他。
她走近书柜，空荡的柜里没有任何书籍，底部积上了厚厚的灰尘。
直接伸手拂过，不在意手上全沾上了灰尘，更别过头极力忍住想要打喷嚏的搔痒感，空曦芹缓缓的捏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只因为不小心回忆起，之前那一个家里面，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书柜。
只是，积上了灰尘的是摆进里面的书本，因为她太久、也不想要再去翻阅它们。
从那一天起就不曾动过，更没有被她带过来的，那一些书籍。
她知道，那些书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回忆，但是她只要看见它们就会想起，每天晚上能听见妈妈念着故事给自己听的声音。想起，她曾经笑过灰姑娘是那麽的可怜，没有爱着自己的「母亲」。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资格笑对方了。
如果说不被爱才不会在生命里面一再欠下还不掉的债务，那麽她会羡慕她有一个讨厌自己的後母。
现在的她只觉得，不要被爱着，才是一种解脱。
连带的她也再不想要去爱谁，只因为她曾经带来过伤害。
「我还不起，所以不愿再欠谁什麽。」
说是无能为力也好、想要逃避也罢，她就只是这样子活着，即使是苟延残喘也要活着。
──因为那个人是这样子希望的，而欠了她那麽多的自己，不得不继续活着。
她想要的幸福，早就已经是不可企及的可能了。
所以，无论是谁也好，就再也别对她给出，任何一点温暖了。
已经成为了绝缘体的世界，再不会与谁、真正的交会。
但空曦芹又怎麽晓得，未来终究是不可掌握的，而她，仍旧是重蹈了覆辙……
将自己，推往了毁灭的深渊，再也回不了头。
背对着门外的空曦芹不会看见，一抹静然的身影就立在门外，一双澄澈的眼眸淡淡的凝视着她的背影，一声不吭，只是望着。
他到底想看见、还是看懂在女孩身上的什麽？他不知道。
明明无能为力，明明该是疏离的态度，但他的动作，却违背了脑袋里不断提醒着的声音。
「空曦芹。」张开口无声的复诵着那三个字，男孩终是再背过身，无声的离开那个地方。
没有谁知道刚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心知肚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