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竹馬繞青梅 — 37 奪走了他。

正文 竹馬繞青梅 — 37 奪走了他。

下午五点收工,周清阳在女游客们热烈的注视下,安安静静地回到我的身边。

有他在,我惶惶不安、非常惆怅的心有所好转。我牵着他的手,觉得一切都踏实了起来。

或多或少能知道表哥和表嫂坚持下去的动力为何。因为爱,让我们不畏惧面对前方阻碍。

焦躁、忧郁和悲伤都是无法抑止的真实情感。但当我们呈现过多的负面情绪,总有人陪伴着我们,用爱来治癒内心鲜血淋漓的伤口。

「小晨,你在想什麽?」

与表哥聊完各种现实层面的问题,心情非常低落,用餐时总不自觉发呆,连夜晚走出来踏沙消食,途中都会多次恍神。

周清阳忍不住问:「你还在吃醋?」

「……少往脸上贴金。」虽然不可能不吃醋,可被他堂而皇之地询问,脸微微发烫,拒绝正面承认,「跟谁学的?脸皮这麽厚!」

「既然不是在吃醋,那是在想什麽?」

不理会我僵硬转移的话题,周清阳面不改色地追问,彷佛我没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会一直一直一直问。

周清阳什麽都好,就是个性太执着(喔不,他还有眼睛不好这毛病)完全不知道变通。

「我在想表哥表嫂和乔乔的事。」在他面前,我藏不住任何秘密。毕竟他太熟悉我,我的掩饰与佯装,被他眼角一扫,假象瞬间荡然无存。

「嗯。」短短一句话,让周清阳明白我为何会没什麽精神,说什麽都兴致缺缺。

「我好心疼乔乔。」

我记得乔乔活不过六岁,走的时候瘦得连衣服都穿不上,虚弱且单薄。而表嫂在经历一夜的痛哭,原想跟着乔乔一块离去,却仍牵挂着表哥与新生的儿子,选择留下,陪着他们。

自己生过病,很清楚生病除了会折磨患者,连带着周遭亲友的生活都会被牵连。

若非周清阳在当时担下照顾我的大部分工作,我想我的父母会苍老得更快。

「周清阳。」突然停下脚步,我喊着他的名字。

亏欠周清阳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我数不清,不知如何偿还。

「怎麽了?」沉默寡言的他,总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与我寸步不离。他不喜欢做过多的承诺,用最实际的行动,证明他守护我的决心。

「你觉得这世界存在着奇蹟吗?」

周清阳摇头,低声道:「我不认为这世界存在着奇蹟。可要是为了你,我愿意向任何虚无祈求。」

听着他的回答,我的眼眶微微发热。回忆如猛兽一般地袭来,充斥着我的脑海--周清阳是个无神论者,从小到大都是。对於他来讲,与其信神信佛,不如用那时间多努力点,靠自己改变人生轨迹。

但,我曾听过他的祈祷。

二次病发,於我收到大学入取通知书时。周清阳陪我至神经内科的门诊听报告,听完他说要去上厕所,让我在大厅等他。

被噩耗震惊到浑浑噩噩的我,看不出周清阳脸上的异样,木讷地点头,坐在椅子上喘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拨打周清阳的电话,皆是未接。我开始心急如焚,於医院穿梭,寻觅他的身影。

最终,我在医院附设的祈祷室,透过小窗户,看见他跪在软垫上,对着十字架卑微乞求。

我站在门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听他说:「请您救救高以辰吧,请您让他多留几年。如果您真要带走某人的性命,那带走我的好吗?」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目睹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最淡然、冷静和强大的周清阳,怎麽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呢?」我的脑袋充斥着这样的疑惑,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周清阳,为我流泪、信神和祈求……他为我妥协了无数次。

「小晨,你还好吗?」

或许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周清阳伸手抚摸我的侧脸,想给我些许温暖。

「……还好。」我的嘴巴说还好,眼泪却不断滑落。

他看我哭泣,整个人慌了起来,着急问:「怎麽了?怎麽突然哭了?是不是表哥真有什麽困难?需要钱是吗?我和我爸爸--」

「周清阳。」打断他的猜测,我问出迟迟不敢问出口的疑问:「如果有天,我出了什麽变故,早你一步先--」

「不会有变故。」

在这个沙滩,我的亲舅舅曾因挚爱过世,沉海自杀。

「我不会让任何变故发生。」深怕我不信,周清阳认真地重申:「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万一我和乔乔一样,生病了,病得很重……」

看着周清阳染红的眼眸,我的话说不下去。光是一个预设的问题,足以让周清阳发狂。

「如果有天,你生病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如果有天,你过世了,我会好好处理你的身後事。可是,我也会死。」哽咽的声音,於我的心口,划下一刀又一刀深刻的痕迹。

突然能明白,在我丧礼时,周清阳为何能看见我,并且与我对上眼。

「我会,为了你而死。」

当我离开世间的那一刻。

对於周清阳来说,自己已是个将死之人。

活下去的每分每秒,都是为了死亡倒数。他不眷恋存活,因为他最眷恋的我已逝。

上天夺走了我,也贪婪地,夺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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