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冷的腊月之夜,皓月当空,仅微风吹拂,却好比刺骨般冰冻。女子身着一袭棉袄杵立於庭院中,独看一枝零落的梨枝。
缓缓地一道蹙音渐近,来者将抱在手上的厚暖披风妥贴地挂在她身上,微微责怪道:「淳音姐姐,这般寒夜,怎麽还在外面吹风?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顾着你肚里的孩子啊。」
头也没回,可女子仍牵挂在梨树上失神的双眸已寻回一丝温度,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应道:「是啊,这孩子可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呢。」
就连这株梨树,也是拜这孩子所赐才能栽种在这院子里,就像给她在这看不到雪的州府里,有着一丝盼望,期待着梨花的雪姿漫飞在孩子诞下的季节。
「兰雪妹妹,不知道我能否熬到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呢?」她苦涩道。
自从四年前不幸流产之後,大夫说她身子落下病根,恐怕再难以成孕,也因此渡过了无数个难捱的夜晚。却没想着竟在八个月前能再度怀子,只是经过身旁女子也意外流产的事,她不得不担心这孩子的命运。
身边女子彷佛看穿她的想法,虽然自己自从下了那个决定後就不再想以前的事了,可她知道这是府中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如诅咒般的恶梦,甚至长期以来施加不少怜悯的目光在她们两个女人身上。比起选择孑然一身,宁愿断绝生育的希望也不欲再承受失去亲儿的痛苦的她,淳音姐姐还是很期望再度怀孕生子,为这晦暗的慕府带来明媚的曙光。
在不幸接踵而来之後,又知晓慕承悠的发妻早被送去本能寺清修、见过仅仅提起夫人便震怒的他,才对之心生惶恐。她们不知道这是否有诅咒一事发生在府里,只晓得若想在这里安身立命一辈子,就莫要多管闲事,毕竟从很早以前,她们便知道自己在府中只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虽则如此,得知她有孕时,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并为之既喜且忧。喜的是这慕家长久压抑的气氛终见一线明朗,而她也得偿所愿,忧的是前车之监,孩儿能否安然诞生的事。
「姐姐,别想太多了。长夜漫漫不易过,小心身子为上,我陪你回房吧。」压下千愁万绪,她扶着王淳音日渐臃肿的身子,徐步返回房间。
为了迎接毓王爷和侧妃任芊芊归宁,慕府上下把内外庭园整修一番,更腾出布置得最雅致的西阁给他们夫妇暂住,以作招待。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甫停泊在慕府门前,便有家仆飞奔入内禀报,那时慕承悠正在偏厅抿着茶,与两位夫人谈起孩儿的取名而言笑晏晏来着。得知毓王到埗慕府,慕承悠连忙摆下茶盏,起身上前恭迎,正迎面遇上走在前方的毓王夫妇。
「岳父大人,在甘芜府因旧患耽搁多时,让你等候几日,还请原谅。」毓王携着任芊芊的手踏步上前,一脸病弱的气息尚未散去。
「王爷身体抱恙,又为了老夫一路赶来清潭府,该是老夫过意不去才是。」见毓王尚有几声咳嗽,他吩咐家仆端来热茶,让毓王先上座。
「爹、二娘和三娘,好久不见了。御医已为王爷诊断过,并无大碍,您不必担心。」任芊芊慢慢拍扫着毓王的背,逐一向慕承悠和他的两位夫人问候。
他拍着两人交叠的手,满怀安慰地颔首道:「那就好。芊芊,你初入王府,见你与王爷如今相处融洽,那为父就放心了。」
言谈间,慕承悠使了个眼色给家仆带着毓王的一行随从到厢房打点。
突然,一道尖喊声从随从中传出,响彻整个偏厅。原是一个随从走得急,不小心触碰到秋湄手中抱着的红布,她随即激烈地如护犊般缩起肩膀,敌视又满是恐惧的眼神看向那侍卫,停留在原地不肯再走一步。
因前面十数个高大的侍卫挡住了慕承悠的视线,他才没看到掩藏在後面的秋湄。几许惊讶漫过他眼眸,这骚动已引成毓王的注意,他望向那瑟瑟发抖的女子微皱起眉头,嗓音不怒而威:「湄儿,你怎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谁带你出本能寺的?」
「我、我没有,孩子是我的,不要抢走我的孩子⋯⋯」秋湄抬起眉眼对上他严厉质问的眼眸,将头埋得更低,只不停对着怀抱中的襁褓喃喃自语,彷佛如此便可心安下来。
「慕夫人,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人能抢走你的孩儿的。」慕莹生轻拍着她的肩头略作安抚,知晓这一路上哄骗她来这里而建立的一层信任,恐怕到此刻已是付诸流水。可她绝不允许再让秋湄回到以往十年对着襁褓担惊受怕的日子,而是重新认知并接纳自己是她唯一的女儿。而要做到这些,即使有些残忍,也只有让她再次面对将她推入这困境的男人,才有可能恢复神智。
为此,她无畏地看向位於高座的男子:「是我将夫人带来这儿的,慕大人。」
慕承悠眯起犀利的双眸打量起眼前的年轻女子,只惜她戴上面纱,无法辨清起面容。於是,他嗤之以鼻道:「哼!敢挟带我的夫人出寺,就没胆子在我面前露出真面目麽?」
一边抚平秋湄的情绪,慕莹生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道:「慕大人不必心急,时机一到,小女子自会说明我的身分,只要大人能承担得起真相便好。这次我是陪同慕夫人随毓王和任侧妃而来的,慕夫人作为高堂,本应在侧妃归宁之日出席,不知这有何不妥麽?」
接到慕莹生投来的目光,任芊芊心领神会,按照约定般为她打掩护,柔声道:「爹先别动怒,在来清潭府前,我想着去探望娘的状况,却见她虽神志仍不尽清晰,却是想念着爹和慕家上下,便自作主张地请托王爷接她下山。而莫姑娘是我原家爹娘朋友的女儿,在她悉心照顾下,娘的病情也逐渐稳定,便请她一道过来了。」
在她身旁的毓王显然在事前接到莫临渊的委托,顺着开口道:「对呀,岳父大人,莫姑娘若有不懂规矩之处,就看她料理岳母大人的身体的份上饶恕她吧。」
听罢此话,慕承悠虽疑窦未解,但脸色稍霁:「既是如此,老夫便给王爷一个面子,免你失礼之罪吧。来人,先带大夫人到她的房间休息。」
话音未落,八面玲珑的管家早已上前带着秋湄和慕莹生前去秋湄以前居住的庭院。在慕莹生连声诱哄下,秋湄抱紧了襁褓,但也放松了神情、温顺地随管家到房间安顿。
慕莹生临走前回头一看,只见偏厅又恢复刚入门时归宁该有的融和气氛,方才剑拔弩张的场景彷佛烟消云散,而她只是扮演一个多余的匆匆过客。
她不知道,在自己转过头的一刹那,慕承悠扬起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眸光,正堪堪落在她清瘦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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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
祝贺邪恶大BOSS——慕爸终於登上对决的舞台!
最终章果然还是最难写的,一直在卡卡卡QQ,写出来还觉得不够好,待完结後我会再重新润稿,把多余尴尬的情节删改一下,目前就请大家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