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蕾儿身上，接着又全部都看向我。随着这样的动作，一阵一阵的窃窃私语宛如涟漪，扩散开来。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开始微微冒汗，黏腻一片。
齐书玉也察觉了，他低头，轻声地道：「放心，没事。」
我瞪着他不说话。这个情况最好是没事！
「大姐，这是怎麽回事！」将军夫人一脸吃惊地看看蕾儿再看看我，「怎麽会有两个嫣儿！」
「是啊，这也是本宫好奇的地方。」卢紫宵冷笑，「不过，很显然有其中一个是假的。既然你说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个是真的嫣儿，那麽这一个⋯⋯就可以不用留了。」
我立刻明白过来，卢紫宵这是在逼将军夫人就范。她是看准了将军夫人绝对知道谁是真是假，也肯定将军夫人不会选择牺牲女儿，只为了保住一个不相干的人。
「等等！」齐书玉突然开口喊道，「母后，你做人也太武断了，怎麽可以因为这个姑娘是假的，便要她的命！难不成，你都是这样掌理後宫之事的吗？」
「本宫见这女子行迹鬼祟，所以便将她押了下来，谁知道她竟还戴着这面具，要隐瞒真实面貌。本宫身为後宫之主，扣下一个可疑份子，并不为过。」卢紫宵一派威严，「倒是太子，你如此维护，莫非与这女子有什麽关联？」
「儿臣不过就事论事，只因你误判，便要牺牲一条无辜性命，那是残杀。」齐书玉丝毫不畏惧地迎上卢紫宵的目光，「儿臣身为太子，得父皇教诲，须明察秋毫、明辨是非。如今母后如此行事，儿臣断不能认同！」
他说着，走上前去，将蕾儿扶了起来，接着看向卢紫宵，语气严厉地道：「更何况，若她才是真的嫣儿，她为何要躲起来，而不是跳出来争取？母后，这姑娘的来历，才是真的启人疑窦吧？」
卢紫宵冷冷地瞪着齐书玉，好半晌不说话。齐书玉死死盯着她，薄唇紧抿，坚定不移。
整个绮罗殿里安静得连呼吸都显得多余，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太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子高亢地喊，只见一群宫女簇拥着太后自外头浩浩荡荡地走进。她面色如常，平淡无波，但是一双眼睛透露出了几分不满，「老远就能听到你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是家宴吗？还让不让人安心吃饭了。」
「母后！」御帝和卢紫宵都连忙自座位上起身，走下来行了一礼。
「皇祖母。」齐书玉牵着我上前去，也行礼如仪。
在场的几个人也都赶忙上前欲行礼问好。
太后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我们几个，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不耐烦，「眼下，哀家只想好好吃一顿饭，你们要闹，等宴席散了再闹，也省得叫人看了皇室的笑话！」
说到「笑话」的时候，还狠狠剜了齐书玉跟卢紫宵一眼。
卢紫宵垂着脸不作声，看不清她的反应；齐书玉倒是开始嘻皮笑脸起来，「皇祖母说的是，还是赶紧吃饭要紧。」
於是，我们几个人在太后不容反抗的眼神中回到了座位上。
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看起来精致可口，我却食不下咽，动了筷子几次，却什麽都没有吃进去。
说一个谎就要用千千万万个谎来圆，那是一个恶性循环。从我被丢进皇城开始，就是开启了一个谎言的回圈，我的身份架构在谎言之上，本就不合常理，现在就要被拆穿，我实在没什麽闲情逸致去吃东西。
「这道菜口感清爽，也不会太淡，你嚐嚐。」齐书玉的嗓音落下，接着那乌木镶金的筷子就挟了几片菜叶放进我碗里。
我抬头看他，就见他俏皮地朝我眨眼睛，然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藉着袍袖的遮掩轻声道：「等会儿咱们还要打仗呢，多吃一点才有体力。」
同时，佑儿跟律儿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手里捧着小碗献宝，小脸蛋笑得可爱又讨喜，「娘亲，葡萄好甜，你吃！」
我被萌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不由自主就伸手去拈了颗已经剥好皮的葡萄放进嘴里。
半透明的果肉含有很多汁水，用舌头抿一下就在口腔里炸开一阵清甜果香。我微微一笑，捏了捏他们肉嘟嘟的脸颊，「确实很甜，谢谢你们。」
「娘亲，你要再多吃一点啦！」律儿七手八脚地爬到我腿上，看到我的碗还满满的，立刻抬头说道：「娘亲太瘦了！」
「是啊，娘亲，师父也说了，你要吃多一点，才不会这麽虚弱。」佑儿一手捧着碗，另一手拉着我的袖子，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道。
「律儿佑儿说得对，你太瘦了，多吃一点。」齐书玉猛然伸手，把律儿拎到他腿上去，「还有你这臭小子，你也知道你娘亲身子弱还敢坐她腿上，是想压坏她不成！」
「我哪像你不安好心！你放开我我不要坐在你腿上啦！屁股会烂掉！」律儿很努力地挣扎想爬回我这里，滚圆水眸泪光闪闪，委屈兮兮，「呜呜娘亲救我⋯⋯唔唔唔⋯⋯」
齐书玉气定神闲地挟了口菜塞进他嘴里，「少说话，多吃饭。危急时刻还叫娘算什麽男孩子。」
佑儿从碗里捏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吐出籽之後只抛过去两个字：「活该。」
我忍俊不住地弯起嘴角，低头去挟菜吃饭，突然觉得其实也没什麽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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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觥筹交错之後，宴会结束了。
太后坐在主位上，手中端着茶杯轻轻啜饮，一副淡然的模样。御帝坐在她右侧，面色威严肃穆。卢紫宵坐在另一边，她面无表情，朱唇紧紧抿成冷硬的一条线，纤细的手指死死扣在椅子扶手上，涂有鲜红蔻丹的指甲折射着光，宛如锋利刀刃。
嫦将军跟将军夫人一同坐在右侧，嫦若凡也留了下来，坐在左侧。
我跟齐书玉还有蕾儿则站在中间，两个小娃娃坚定地巴在我腿上不撒手。
妈啊姐啊，这是三堂会审啊⋯⋯
「好了，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可以好好处理事情了。」放下杯子，太后缓缓开口，幽深的黑眸朝我们几个小辈的方向扫过来，接着对御帝说道：「予安，哀家相信你定能不偏颇任何一方，你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御帝点了点头，将来龙去脉很快地交代清楚了。
太后听完，眉头已经打成了一个死结。
「皇后，既然嫦夫人已经确定真正的嫣儿是何人，你为何还要坚持己见？」她问道，语气淡漠中又带有责备。
卢紫宵咬着牙不说话。我想到将军夫人告诉我的，她们有能力知道彼此是否为自己的亲族，但是这样的能力并不能被太多人知道。既然不能被知道，那麽卢紫宵也就提不出其他有力的证据了。
但是这样一来，蕾儿怎麽办？
「即便如此，也不能解释为何这个姑娘要隐瞒自己的真实面容出现在山庄里。」果然，卢紫宵的矛头指向了蕾儿，「若她动机不纯，岂非危害安全！」
「儿臣认为，不如让她自己解释吧。」齐书玉扯了扯唇角，眼尾瞟向卢紫宵，「儿臣相信，父皇跟皇祖母也是这麽认为的。」
「确实，让她自己说明吧。」御帝点点头，看向蕾儿，「你说说，你是如何进来这边的？又为何要隐藏自己的长相？」
蕾儿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她犹豫地看了看我再看了看齐书玉，然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奴婢贪玩，不小心惊扰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说⋯⋯」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卢紫宵一眼，又惶恐地低下头去。
啧，戏精啊！
「她说什麽？」太后口气有点冷，顿时威压骤降。
「皇后娘娘⋯⋯见奴婢生得和嫦姑娘有几分相似，便一口咬定我是嫦姑娘，还硬要我戴那人皮面具⋯⋯」蕾儿颤抖着嗓音，说得事情如同历历在目。
卢紫宵原本脸色就不怎麽好，如今更是黑如锅底。蕾儿话音一落，她猛然站了起来，怒喝道：「你莫要颠倒是非！明明你才是真正的⋯⋯」
「奴婢有没有颠倒是非，相信皇后娘娘自己清楚！」蕾儿立刻拔高嗓音打断她的话，说得是声泪俱下，「奴婢，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不是嫦若嫣！」
「你！」卢紫宵瞪圆了眼睛，气得伸手指着蕾儿，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够了，皇后。」御帝肃然启口，低沉嗓音隐隐带了火气，「你最近可能太过劳累了，天气又热，你恐怕是晕了头了。以後，玉儿和嫣儿的事情，你还是别插手再管了。」
卢紫宵转头看向御帝，一脸的震惊。
「哀家也这麽觉得。」太后将杯中最後一口茶水饮下，幽然如古井的眸底划过一丝锐芒，「来这迎夏山庄就是为了休息的。皇后，除了你该做的事情，剩下的就别自找麻烦了。」
卢紫宵抿着唇，眼中闪烁着愤恨的光芒，目光如刃刺向我跟蕾儿，还有齐书玉。
「母后，你别看了，再看也改变不了事实。」齐书玉勾着唇角，冷冷地道，然後他转向御帝，稍一欠身，「父皇，既然我们都有了定见，那麽是否要决定一下如何处置这位姑娘？」
「关於这一点⋯⋯」一道清朗嗓音宛如涓涓流水流泻而出。嫦若凡缓缓站了起来，走到蕾儿旁边，将她扶了起来，「皇上，以微臣看法，相逢即是有缘，这姑娘又与微臣小妹如此相像，不如⋯⋯就由我们将军府收留吧？」
「父亲，母亲，你们觉得呢？」他看向嫦将军跟将军夫人，拉开一抹清澈如山泉水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无害。
嫦将军和将军夫人皆是愣了一瞬，但随即都露出温和的笑容。
嫦将军拢了拢袖子，朗声笑道：「要多收一个女儿，我是不介意，不过既然她是宫女，那麽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闻言，嫦若凡立刻朝御帝拱手ㄧ揖，嗓音带笑，「皇上，微臣斗胆，请您裁夺。」
齐书玉也上前几步，行礼笑道：「父皇，儿臣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方式呢。」
「好，好，那就这麽办吧。」御帝微笑说道，拍板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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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八十五章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