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际,沿着大学湖畔种下的紫藤花开一片。树下,我看得痴迷,连谭雅恒走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刘黎辰!」
我猛地回神,收回视线朝她歉然一笑,「抱歉。」
「是看花看到忘我了吧!」
「看破不说破。」我莞尔。
今日风和日丽,是个适合漫步於校园中的好日子。我与谭雅恒沿着木栈走了圈,路过无数棵开得烂漫的紫藤树,恍惚地想到了它的传说。
——为情而生,无爱而亡。
思及此,我兀自笑了出来,引来谭雅恒的侧目,「笑什麽?对了,你找我出来到底是有什麽事?」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我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大湖一语不发,琢磨着开口的时机。
但谭雅恒就是谭雅恒,哪容得我这般拖拖拉拉,直言:「你再不讲我就把你扔进湖里。」
我哈哈大笑几声,收起笑容,低道:「没什麽,就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麽?」
「来帮我搬家。」
风大了些,耳边尽是拂过树梢的沙沙声,犹如叹息一般。谭雅恒双手攀上我的肩膀,将我转向她,不可置信地质问:「你再说一次。」
「我辞了惟惟的伴读。」
谭雅恒睁大眼,饶是一向伶牙俐齿的她,一时间也说不上话。她瞪着我,指尖捏紧道:「怎麽突然……」
我虽感到疼,但没要她松开手。我慢慢低下眼,回避她的视线,「不是突然的事。」
「你为什麽要这——」
「是许芢宁要求的。」我平静地打断她。
谭雅恒怔怔地松开手。
「所以,你要不要来帮我搬家?」我抬起头,朝谭雅恒微微一笑,「我行李很少,很快就搬完了。」
「为什麽?」谭雅恒的语气已没有方才激动,但仍紧皱着眉,「你跟许女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我也很想知道。
我就这麽看着谭雅恒,微微摇头。不是我不说,只是我也不知道能说什麽……
一如那天中午。
当许芢宁跟我提出这要求时,我也想问她为什麽……可我一见到她冷淡而坚定的神情时,就什麽也问不出来了。
我只跟她说了一个字:好。
我别无选择。
听了我的回答,许芢宁仍是那样波澜不兴,没问我为什麽一口答应下来……
我又问了她:「惟惟怎麽办?」
「总是会有其他适合的工读生。」
——你不是无可取代的,我从中听出了她的意思。我难受地站起身,想就这样走出许芢宁的办公室,她叫住我,我停下,可我马上就後悔了——
「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分,建议你回家,当然,我的话你当作参考就好,就当我随意说说。」
我没回头,只是迈步走出办公室。不知不觉愈走愈快、愈走愈急,眼前模糊一片。
我在乎的一切,原来都没有任何意义。
谭雅恒默了几秒,忽地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拽了下,低道:「晚上去喝酒啦,我请客。」
我愣了会,噗哧一笑。
那晚我喝得酩酊大醉,愈喝愈清晰、愈喝愈痛苦,人说藉酒可以浇愁,我怎麽只觉得自己很悲哀。
我躺在陌生地方的沙发上,望着上头璀璨的水晶灯,眼眶慢慢红了一圈,鼻头一酸,眼泪滑下。
我用双手摀住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压抑地悲鸣低泣。
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许芢宁,喜欢到胸口好像被撕裂了一般。
我又想起湖畔的紫藤花,想起那传说,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有谁会因为失去谁而活不下去,甚至可以活得很好;这世界也不会因为谁离了谁而毁灭。
玛雅预言的末日是二◯一二年,远在八年後,可我怎麽觉得,我的末日提早来临了。
我闭上眼,轻轻的,让意识跌入更深、更深的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翌日中午的事。
阳光刺在眼皮上,我挣扎地睁开眼,思绪混浊。我忍着头痛慢慢坐起身,四周摆设陌生,显然不在许家或是宿舍。
我揉着眉心,正打算下床厘清状况时,门开了。我往门口一瞧,顿时松懈下来。
「梁慕熙。」
「我就猜你应该醒了。」梁慕熙递给我一杯蜂蜜水,「真没想到你看起来乖乖的,喝起酒来那麽海派。」
我顿时尴尬,热气自脖颈蔓延至耳根子。我略感窘迫,不敢对上她打趣的视线,可又不禁疑惑自己怎麽在这,然後,她又怎麽知道的?
梁慕熙坐到一旁沙发椅上,好心替我解惑:「昨晚你朋友用你的手机打给我,说你喝得烂醉,她又没车,问我有没有办法过去接你。她说,你的通讯录扣除她只剩两个人,不打给许芢宁便只能打给我碰碰运气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谭雅恒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我也因此知道你跟许芢宁的事了。」梁慕熙轻叹口气,「你怎麽不跟我说呢?」
我一直以为梁慕熙是知情的,但没想到原来许芢宁连梁慕熙都瞒了,或是,她觉得没必要提吧。
「我知道在这个节骨眼我该安慰你,但我还是想问你,搬出去之後怎麽办?」
我不觉握紧手中的玻璃杯,低头沉默。
「你没想过,对吧?」
「想过,只是还没想到解决办法。」
与许芢宁切断关系,便意谓着我失去了薪水与居住的地方,我比谁都清楚,可也比谁都想尽快搬离许家。
只要还在那个家一天,我就浑身不自在,简直要被逼疯了。我找谭雅恒来帮我搬家,也是想藉故问她是否能帮上忙,虽然我知道机率微乎其微。
我甚至想过回头找楚葳,但一想到之前的事我便萌生退意。至於回伯母家,最快也要等到我升大三且确定通过转学考……
半晌,梁慕熙开口:「如果你还没找到工作跟住的地方,不如来我这吧。」
我微愕。
「我诊所有缺工读生,你可以来打工。诊所里面也有空房可以给你住一阵子,虽然没有许芢宁那儿舒适,但睡觉还是很够用的。」梁慕熙认真道。
一时间,我心里涌上感动与感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喽?」梁慕熙笑道。
默了几秒,我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