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红砖，自上而下，掉落些许粉尘。
墙下，是穿着学士服的莘莘学子们，他们在镜头前，与待了四年的校园合影，留下笑靥。
经过那片红砖墙，我低头看了看手机，距离毕业典礼只剩十来分钟。
桌面还是和她的照片⋯⋯
萤幕黑下，我将手机放回口袋。
「学姊！毕业快乐！」
我转头，眼前出现的脸庞，是我那总让人哭笑不得的直属学弟。
他捧上一束鲜花，笑得灿烂。
「感动吧！这可是我精心为学姊挑选的！」
那语气，那搔首弄姿的动作，跟他大一时一样欠打⋯⋯
我接过花束，翻了翻白眼，道：「还真是谢谢，你明知道我对花粉有点过敏。」
「啊！对齁！我忘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还是道：「不管怎样，还是谢啦！」
「学姊，我们来合照吧！趁典礼开始前。」
他拿出手机，将镜头调成自拍模式。
萤幕上出现的我看起来有点憔悴，即使美颜好像也遮掩不住我的黑眼圈。
「谢谢学姊，你赶快去参加毕典吧！我走罗！」，学弟拍完照，一边收起手机一边说道。
我俩挥手道别，分别往不同的方向离去。
走进礼堂，里头的冷气让我有点打颤，我呼了呼手，忽然想起以前都会将手放进她的手中⋯⋯
那时的她多麽温暖⋯⋯
而如今又是多麽的冰冷⋯⋯
我走到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上，坐下，看起来⋯⋯自己算是有点早到了。
距离典礼开始，只剩下五分钟。
我拿出手机，滑开。
桌布的照片映入眼帘，我舍不得换⋯⋯
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猫，轻轻地，柔柔地，迈入心房⋯⋯
「你来啦⋯⋯」
我转过头，来人顶着一头卷发，脸色和我一般憔悴。
「真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不想，但我得。」
「为了她？」
「为了她⋯⋯」
我静默了些许，方开口问道：「你去看过她了吗？」
「去了⋯⋯和她学弟。」
「她美吗？」
「美⋯⋯和她以前一样，感觉只是睡着了。」
我强忍着泪意，哽咽道：「我不敢去。」
他盯着我，轻声道：「她会希望你去的。」
我摇摇头，道：「你不懂，我有多自责⋯⋯」
「我懂⋯⋯我懂。」
我苦笑，本想说点什麽，但典礼开始的时间到了点，我和他也各自打住。
缓缓关灯，只留台上的黄光，学校里的大佬纷纷走到台上。
一样的致词，一样的勉励，多年来，每次的毕业典礼好像都不能免俗。
不知过了多久这样的「仪式」，致词方告一段落。
接着换学生代表意气风光地走上台，她手拿麦克风，兴奋地道：「此时此刻，我想也到了每位毕业生最为期待的时段，曾经是小大一的我们如今也变成他人的学长姐，而作为我们学弟妹的他们，亦对我们有那些看法与祝福呢？现在，让我们开始播放各系的送旧影片吧！」
听及此，我抬起头，学弟妹的影片中，会不会有人提到她呢？还是就此消失在我们的回忆？
上头的投影布幕开始映出迷幻的彩灯，陌生的脸孔一张张出现，嘴里念着千篇一律的送别言，毫无创新。
大概播完三至四个系的送旧影片，方才轮到我们系，我突然感到恐惧，我怕短短几天她便被遗忘，不再出现⋯⋯
影片开始。
「这四年的年华，对你而言，是什麽？」
简短一句台词，随着配音出现在布幕，深深打进我的心扉。
我也不禁问自己：「是学业？是实现？还是她？」
「或许，是山里头你们曾携手看的萤火虫。或许，是大海旁你们曾并肩走的白沙滩。又或许⋯⋯」
配音停下，随之出现的是我们的照片，以幻灯片的方式，勾起封存在脑海角落的画面。
我紧盯着出现的一张张照片，企图寻找她的芳踪，我也不知道是什麽驱使着我这样入魔，也许是想证明⋯⋯
证明她曾活过⋯⋯
照片一张张浮现，又缓缓淡出，球赛、合唱、运动会、迎新，从大一到大四，我们系上走过的风风雨雨，此刻浓缩成寥寥数分钟，伴随配乐提醒着我们。
原来我们曾一起经历过这些。
真是不可思议⋯⋯
但为什麽没有出现她？
无论在哪个活动中⋯⋯
都没有。
她被忘了，这是我的答案。
「原来⋯⋯被忘掉，只需要短短数天吗？」
我低下头，紧握双拳，心中异常不甘。
她明明就是如此的重要⋯⋯
至少对我来说⋯⋯
四年了。
我没有勇气直视对她的感情，将来也没机会再给我自己勇气。
我最终还是只能以「闺蜜」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她交往，她分手，她落泪，她微笑，我都只能以「闺蜜」的身份陪着她。
那天，我接到她离开的消息⋯⋯
我的心被刨走了一大块，很痛，却吼不出来。
我没哭。
我又有什麽资格落泪？
我这辈子在她面前最勇敢的一次，是假装自己喝醉贴在她耳边⋯⋯
她生日点的那杯鸡尾酒，是「夏日初恋」，可我，却是「冬季遥望」。
只能在背後，懦弱地遥望⋯⋯
我没办法对她说出最後那句话⋯⋯因为这对我俩来说是禁忌的感情⋯⋯
但最令我不甘的是⋯⋯
我没发现到她的异常。
她离开的这些日子来，我只能任由自责啃食着自己，让绝望腐蚀，我不想得到救赎⋯⋯
因为我有罪⋯⋯
我爱她。
但我却让她独自走了⋯⋯
「这样子啊⋯⋯」
我震了震，不敢置信。
那四个字是她的声音，我不会认错，是她听见我心中的自言吗？
我抬起头，发疯似地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你听见了吗？
而我所寻找的她⋯⋯出现在投影布幕上。
我看着布幕上那张无瑕的面孔，眼神无法离去。
她面露疑惑地表情，穿着洁白的衬衫，方格长裙高雅大气，那是她最爱的穿搭。
也是我怀念中最美的倩影⋯⋯
布幕中的她，可爱地歪着头，轻声问道：「你问我这四年来最想跟谁说一句不曾说的话？」
「嗯！谁都可以！」，那是她直属学弟的声音。
「妍，谢谢⋯⋯」
若有似无的笑意，影片渐渐暗去
只见上头出现了最後一行字幕。
「又或许⋯⋯是那句不曾对你说出口的一句话⋯⋯」
拍手声响，我瞥向那贴着她名字，却缺席的座位。
你是我一生，最刻骨铭心的眷恋。
以前是。
现在是。
未来⋯⋯还是⋯⋯
强忍的泪意⋯⋯
终止不住的⋯⋯
潸潸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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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为修道半为君。
《离思》之四是元稹写给其亡妻的着作，其用情之深刻，流传千古，当中的情感，甚至跨越时空，来到现代。
别处的水，再难吸引我；他乡的云，也不得我心，我走在花丛之中，却不为所动，因为我见过比这些都更美的事物。
故事中的主角，生前深爱其闺蜜，却无法亲自开口。
直到闺蜜割腕自杀，她也不再有机会。
但，这也让她在故事主角心中，永远画下一道影子。
她对她感情跨越性别，虽艰难，却更为珍稀⋯⋯
兴许无常，兴许唏嘘。
但这段关系的纯净⋯⋯天下无双⋯⋯
也令人之後，再难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