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时石也
晨间，霜露沾染祀果树上稀疏的叶，窗栏上尽是露水痕迹，窗内的人仍睡得酣甜。
兰晴敲门声响成了闹铃，以往都能顺利叫醒郑嫣妤，今日却是不同，兰晴敲了许久，未见应门，推门而进却见她仍趴在桌上昏睡着。
「郑姑娘？郑姑娘，该醒了，该预备着去练剑呢！」兰晴轻拍她的双肩，她仍静静沉睡，一点没有醒来之样。
兰晴从轻拍到轻推，唤了一刻终究无果，眼见辰时将至，只能去回禀成天青。
成天青在锦池畔已经练过半时辰的剑，身子在秋风呼吹下仍热呼，微微出汗，却听兰晴急急来禀。
「少爷，兰晴去唤郑姑娘，却见她趴在书桌上，怎麽也唤不起。」
成天青一听，也不做声应话，收起剑，便往郑嫣妤住的祀果院去了。
一到祀果院，推门而进，果真见郑嫣妤趴在凌乱纸片、书籍堆砌的桌子上。
他走近见那许多纸片上写着细小的符号与文字，不像是毛笔所写，倒像是针沾上墨拿来书写一般，否则不可能写出如此娟娟小字。
再见她手指上还夹着一柄「笔」？
模样从未见过，但就构造看来，这细瘦字迹应是这奇特的「笔」所出。
「嫣儿？嫣妤？」他尝试朗声唤她。
依然没动静。
「少爷，郑姑娘该不会昨夜彻夜未眠吧？您瞧这烛条都烧尽了。」
半乾涸的砚台旁，蜡泪堆积烛台下盈溢凝滞，烛火似乎早灭了。
「是熬个通宵吗？熬到烛火都灭了才休息，这麽不爱惜自个儿。」成天青语中无奈微愠。
成天青伸手拨开她手上的笔，准备将她抱回床上，却定睛见着她手掌下的画，一时间，翻涌一股热气上头。
那是那张昨日从他那里拿回的「画」。
「唉！」
成天青昨夜睡前仍在想郑嫣妤怎麽一回来便急着回房，连让她去暖池都不愿，许是见雪隐拉他，心底不高兴，却羞涩不敢与他说。
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多心了，人家根本没将他置於心上。
他轻易将郑嫣妤抱起，一手搭腋窝，一手搭膝窝，见人还睡得不省人事，又一叹。
「唉！」
这叹，叹得复杂，叹自己竟在乎这些小事，叹她竟只在乎这画中人，而不顾己身熬夜至如此。
郑嫣妤经过这番动静，轻放於床时，竟也未醒，一副地裂山崩、狂风骤雨、闪电雷鸣都惊她不醒的模样。
「是有多累啊！」他皱眉。
兰晴动手收拾桌上凌乱的纸片，还屋一个清净，这是她的分内之责。
若要等郑姑娘来收，应该千百年还是这般凌乱不堪。
成天青看着她的睡颜，心想着。
「究竟什麽事能让你熬个通宵，我不信一张画能让人看一夜，你昨夜究竟看了什麽？」
瞥见兰晴已收拾齐整，便走去书桌前。
堆垒一堆的厚书像是一到高墙，最上头是本印刷鲜艳色彩的册子，书封上斗大的字《数学考前总复习》。
「数学？」
「她竟在算数吗？算了一整夜吗？」
眼神偏移至兰晴拾掇好的那些纸片，洋洋洒洒，密密麻麻，全是瞧不懂的符号，只有那最上方的一行文字，让人恍然大悟。
「如果八阵石的八颗石头由三人分得带走，每人都拿走至少一颗，会有几种可能？」
她竟然是在算这个？
「傻姑娘！就算你算出答案了，没有真寻到八阵石，也无法回去啊！还为此算上一夜。」成天青为她深感不值，但又再想，许是她真的归心急切，有任何一丁点办法都要尝试一番。
这样想来，又对她怜惜不已。
可他能帮她的也不多，顶多只是让她保住命而已。
前一夜，祀果院内。
月色经云半遮半掩，凉风穿窗徐来，烛影摇曳，薰香绕梁。
郑嫣妤还没进祀果院的门，就被兰晴以「担心郑姑娘受雨着凉」拉去沐浴，浸过热汤、擦过香澡、护肤保养、拭乾秀发，一流程下来，又是一时辰，等到晚饭送上，郑嫣妤已经饿到头晕了。
月色高亮，时候不早，为了想留点自己的时间，她急匆匆吃过，打发兰晴等人出去。
「郑姑娘，那我留下一盒点心给你做宵夜，可好？」兰晴见她吃得仓促，怕她下半夜饿着。
「好好好！你们先下去休息吧！都过戌时了。」
「谢郑姑娘关心，刚用过餐，容小霜最後为你点好薰香吧！」一个面生小丫鬟站在兰晴身後说着，感觉很伶俐。
「好吧！」
屋子里香香的，也有助我静心算数、看书，郑嫣妤这样想。
於是乎，她咬着兰晴送来的糕点，翻开书，摊开计算纸，拿出笔，开始认真思索、计算。
八颗石头全部分给三个人3⁸=6561种，扣除8件物品全部被分给1个人的情况，扣除8件物品全部被分给2个人的情况，算得值5796种。
「这麽多种可能啊！如果有平行世界，光他们三个怎麽带走八阵石，就有千种平行世界出现，究竟那一个才是真正对应这个世界的？」
「这怎麽算？怎麽想？怎麽找答案？」
她好不容易解开艰难的排列组合数学题，却解不了，现实摆在她眼前的问题。
「等等，为什麽我要算这个排列组合啊？既然算完了，解开八方宫主等人带走八颗八阵石的几种可能性，但又能怎样？也不知道到底谁带走了几颗石头啊！」
「练习啊！郑嫣妤！时事生活题，免得学长教这麽久，还忘了怎麽算。」她对着烛火，一阵自问自答。
「唉！但记得如何？忘了又如何？依然受困在这个时空，回不去，就连重考都没办法。」她又开始悲观起来，觉得回到现代的机率渺茫，不免失落。
仰头伸展，大喊一声。
「啊！」
「八阵石分别被带走，一定是运用八阵石原有的法力顺移，但是顺移到哪里了嘛？」
她想不透这关键问题。
瞧着桌上乱纷纷的书。
「小脑袋太笨想不到，就找资料啊！」她将最後一口糕点送入口中，腾出手来翻找。
那本《八阵石图录》静静躺在原处，自从那日郑嫣妤带回来後，就随手放进包裹里，几乎忘记它的存在。
身旁的薰香变了气味，有股甜腻感，好像跟刚才的不同。
今日换过香了吗？那个小霜好像还是从原来的香盒拿得香，应该没错。
她的怀疑念头只飘过一秒钟，就陷入自己着手的事情上。
郑嫣妤在成堆参考书、笔记本里寻不到，还企图抖动书页，看看是否夹藏在书页里，仍是无果。
「唉！要找就找不到。」
她找得都呵欠连连，一幅想睡模样。
最後才在包裹里找到。
「啊！在这里。」
此时她已困倦了，但想找答案的心还未灭。
她赶紧翻找书页，见第一页开头写着蝶灵守石，便细读下去。
「蝶灵守石以魂守之以灵领之领至石处而聚矣将石作饰以石寻石以石聚时石聚八子以蝶族之血开光引天地扭转穿时越空…」
「什麽？竟然没有标点符号！」
郑嫣妤只读了一小段就想放弃，没了标点符号，她读不通句意，虽然每个字都认识，串成这麽一长串，还没法断句，让她倍感无助，又重复看了几次，又读再读，怎麽读都觉得像是绕口令。
她开口再念了好几次，但换气不顺的，只觉得头昏脑胀。
「蝶灵守石以魂，守之以灵，领之，领至石处而聚矣。将石作饰，以石寻石，以石聚时，石聚八子，以蝶族之血，开光引天地扭转，穿时越空…」
还是？
「蝶灵守石，以魂守之，以灵领之，领至石处而聚矣。将石作饰，以石寻石，以石聚时，石聚八子，以蝶族之血开光，引天地扭转，穿时越空…」
从中看到穿越时空之类的字句。
「是指八阵石可以穿越时空吧！这句话可以从我身上得到验证，但前面就不懂了。」
她不断重复看，拆解句意，在昏暗烛光下，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看得颇累，眼神有好几次无法聚焦，已经算过排列组合，烧尽脑力，思考过度，耗精费神，加上刚吃完兰晴送来的糕点，肚子里塞满甜腻，这样的碳水化合物吃多了，开始让人昏昏欲睡，一只只瞌睡虫蠕动而来，让人无法招架。
郑嫣妤转悠着笔，试图揽住一丝神识，想再看一看、读一读《八阵石图录》，想一想怎麽句读，怎麽读通这句意。
此时，那股甜腻的香，在她身侧袅袅涌来，香散满屋，丝丝勾魂，急匆匆拉着她进入梦境。
於是，郑嫣妤手中转悠的笔不转了，与她一同静躺在案桌上。
一人推门而入，小心翼翼，怕惊扰郑嫣妤的梦境，翻看她桌上的笔记。
「如果八阵石的八颗石头由三人分得带走，每人都拿走至少一颗，会有几种可能？」
这行字下方密密麻麻写了许多符号，这人看不懂，但被这行字引起了兴致。
「八阵石被三个人分别带往别处了。」获得这则讯息，也不枉此行。
再看郑嫣妤最後读的书册，书页里写着：「蝶灵守石以魂守之以灵领之领至石处而聚矣将时作饰以石寻石以石聚时石聚八子以蝶族之血开光引天地扭转穿时越空…」
「虽不大懂，但似乎颇有深意，不如将书带回，自有人解。」内心如是想，便着手要阖上书页带走。
「但若她醒了发现书不在，寻书时，引发骚动怎办？」
这人寻思一会儿，拿来纸笔，抄下整本书，抄录许久，待天破晓之际，终将整本《八阵石图录》抄录完毕，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