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未婚妻
郑嫣妤这日练完剑与轻功，回那种有李、梅、枣、杏、桃，五种果树的祀果院，才庆幸终於有了一些自己的时间能看看书，理理清楚从八方宫拿到的「八阵石图录」，却在半道上，听到了几个丫鬟说嘴。
「郑姑娘人挺好的，少爷也对她很上心，怎麽没听老爷说什麽时候给他们办婚事呢？」
「是呀！这比武招亲都过了这麽久了。」
「啊呀！主子们的事谁都说不准，说不定少爷根本不喜欢那个郑姑娘呢！」
「是吗？可少爷对郑姑娘一直都很好呀！」
「你见过少爷对谁不好吗？少爷总是和善近人，就是对我们也是体贴万分，你忘了去年雪隐姐姐踩雪地里滑了，眼见就要扑在雪地里了，少爷竟不顾自身地跪地将雪隐姐姐接住，惹得自己一身绒雪不说，还被端着热茶的雪隐姐姐撞个满怀，那又是冻又是烫的。」
「是呀！当时我也在场，我都吓白了脸，却见少爷不慌不忙地把更多雪往身上揽，这才没有烫伤，倒是冻的病了几日，还让雪隐姐姐自责了大半年呢！天天往厨房给少爷熬补汤。」
接下来的事，郑嫣妤就没听见了，那几位丫鬟端着衣服都走远了。
郑嫣妤住在成府的这些日子，大多是昏迷、养伤，近日才开始走动，跟着成天青练武，属於自己时间也大多被她拿来看升学书，或者钻研那本「八阵石图监」，根本没时间想别的，此时听那几个婢女说道，这才细细回想，自己住在成府的确是尴尬的，她之所以身在成府，源於当时逃命，为了躲避方恪追杀，钻进成府办的比武招亲场子，当时只是想靠着人群避难，却没料想，事情竟这样发展，自己竟成了最後留在场上的人，虽然这事不假，但自己从头到尾也没有真的对战，也不算赢那个耍长鞭的女孩，所以真正赢的应该是还是她。
「我害得她受重伤离去，自己却住进成府，这於理说不过去。这件事，该是时候跟成天青说清楚，如果必要，也应该离开成府才对。」郑嫣妤想到此处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
这般思索後，她起身要去成天青的院落，途中仍是忐忑，若真的说清了，自己马上就得流落街头了，此後该何去何从？
成天青在他明棠院的书房，兰晴拿来从郑嫣妤那处拿来的画，递将过去给成天青过目。
成天青正将茶叶一杓杓往茶辗里倒去，他收起茶匙入茶罐，密起茶罐，紧紧封起，站起，走去身旁那等人高放置满满茶罐的茶柜，将手中那只茶罐置於茶柜其中一空格中。
回头，接了兰晴手上的画，看了一眼。
画里的，一应陌生，此生从未见过。
「少爷！我在郑姑娘的祀果院处捡到了这画，画上活灵活现画着一名男子，也不知是郑姑娘的谁？」兰晴一面说着，一面接手成天青的手上的茶碾，将茶叶研成茶末。
「别太碎了！」成天青落下一句。
「是，少爷。」兰晴有些不解，既然用了茶辗，又不要太碎如何能做到？只能小心地、缓缓的辗着。
成天青手里捏着相纸看着，手上生硬的纸触，眼前奇异的彩墨，画内陌生的人，愣是看许久，还在思绪里兜兜转转不得其解，几声嘟嘟嘟的敲门声响起，这「画」的主人来了。
成天青望了兰晴一眼，让她去应门，自己则随手将那张画夹在《茶经》里。
兰晴停下茶辗工作，走去应门，却见门外竟是郑姑娘，兰晴眼底浮出一种怕被识破些什麽的慌张感。
「兰晴？请问成天青…呃…成少爷在吗？」见是兰晴应门，她也有些意外，一般都是雪隐随侍成天青左右的。
兰晴愣了，怎的郑姑娘突然这般见外？
「嗯！在的，您请进。」
兰晴知道她想必有什麽要事要对少爷说。
领她进门见成天青後，看了少爷一眼，徵求少爷的点头摆手，便顿膝旋裙出去了。
待那关门的喀搭声过後，成天青才开口。
「怎麽了？嫣儿？」成天青看着郑嫣妤如早晨那般一袭粉色妆扮，习惯性喊着。
郑嫣妤一听怕彼此的误会加深，只能硬着头皮，敛下眼开口。
「成少爷，你还是叫我嫣妤好了，我的同学、朋友都这麽叫我。」郑嫣妤想着称号最容易惹误会了，以後还是别随性乱喊了。
「嫣儿？怎麽了？」成天青皱眉，怎麽生分起来了？是否有了误会？
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说起，本来想要直接这麽说：「对不起！比武招亲那日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身体已经好差不多了，叨扰你们这麽久，很不好意思，我差不多得走了。」
这样会不会太失礼？
「我…」她最後真的说出口就这一个字。
桌旁炉火传出水沸声。
「先坐吧！」
他领她去茶桌旁坐下，拿起湿布掀起壶盖，壶内水沸冒泡如涌，他也不着急，则是取出一旁兰晴听他吩咐研好的茶末，择出两只杯子，表情淡然闲适地以茶匙舀起一星半点茶末入杯，一杓一杯。
「慢慢说吧！」这才将滚沸有声的水冲入杯底，扰起茶末翻滚。
「比武招亲那日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擅闯擂台。」她想，总之先认错好了，这是她一贯做法。
「你还纠结此事啊！都过去这麽久了！而且，你怎麽就误闯了？只要是适龄女子，皆可上台比试，为何你要认错？何错之有啊？」
「我这次是想好好的跟你说清楚，我是无心的，我不是故意要上台，我从没想过要…要…」郑嫣妤仍旧无法将「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你。」这句话出口，脸上红云渐浮。
成天青的眉眼原本直盯着郑嫣妤，似乎知道她想说的下半句，只敛下眼，端起杯来，正要递往嫣妤面前，便听来下一句。
「我想…我在你家也叨扰了这麽久了，实在也没什麽理由再打扰你…」她虽然在脑子排列组合许多句子，真正要说出口时，却还是过於直接了当了，她心中暗咒自己的无礼，但话已出口，无法再收回了。
她想走！
他猛然抬眼，端杯的手停在半空，灼烫着指尖。
她不能走！
他不动声色缓缓将杯置於她面前。
「嫣儿…你说这什麽话呀？你可是救了我两次呀！怎麽就没理由了？」成天青心生一计。
「我没救你啊？」
「比武招亲那日你见我败阵下来，替我接了一招，又在旁帮我出了两掌，是也不是？看烟花那夜，迷烟袭来，你本就可全身而退，却度气给我，与我置换气息，替我昏迷了五日，是也不是？」
「比武招亲那天明明是我把仇家往你们的招亲会送，他们本来就针对我，怎麽能再害你？看烟花那夜，先是你递帕子给我遮口鼻，我才幸免，但我自己找不回成府的路，我怕我们两人都得夜宿街头，才度气给你，让你带我回来，这怎能说我救你？」
「但我就认定你救了我，我想让我的救命恩人住在自家府上，这理由充分的很。」
郑嫣妤听来合理，但又觉哪里怪怪的，看着面前成天青端来的茶，茶汤混和茶末，呈现出清亮茶色，端起杯来，吹开热气，慢慢就口，一面想着该怎麽应答才好。
「而且…」
而且？
郑嫣妤上一秒呼着茶气，下一秒赶忙看上他的眼，杯碗遮住她半张脸，露出一双眼大大的看向他，看他还有什麽话还没说完。
「而且，你是最後留在擂台的姑娘，自然也是要嫁进成府的人，住在这儿，本就不需要理由。」
郑嫣妤瞪大双眼。他果然误会了，真的误会大了！误会太大了！
她急忙放下杯，溅出一星半点茶汤在外。
「我都说了好几次，我不是有意上擂台的，而且…而且我不是最後赢家啊！赢的人是那个耍长鞭的女生，不是我！她才是应该嫁给你的女生。」她开始紧张起来。
成天青环起手臂置於胸，右手臂交叠於上，淡淡说起。
「那位姑娘重伤被人带走，生死未可知，就算活着，这麽久了，怎也没见她来成府说事，若她不幸有个万一，我也没人能娶呀！况且，那日混战，身边诸多友人前来相助，他们离去前都见着我抱着你回府，这事儿早就传遍了，说不定你现在走在路上，街坊都知道你是我们成家未过门的媳妇儿。」
「这误会大了！分明不是这样的。」她很着急，有理说不清了！
「怎麽？你这麽急於辩解？是…不想嫁给我？」成天青身子前倾笑问，晴亮的眼直看着郑嫣妤，似有摄魂的能力。
「我…」她被他看得连话都说不出，完全被干扰得无法思考，无法应话。
脸发烫起来。
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方才彷佛被摄魂术拘走半魂半魄了半晌。
「我…我还不能结婚！我还好多事情还没做呢！」
成天青诧异一笑，他只想过被回绝，又或者她含羞答应了，这事不就正反两面的事，嫁或不嫁，怎麽在她口中又多了第三种？
「你还有什麽想做的事？非得结婚前办完？」
「我还得找人、找石头，想办法回家呀！」郑嫣妤把後一句咽在嘴里没说「我还有人生重要的考试。」
「那不妨碍，我陪你！」成天青微侧头，眼神富有意味，就看你怎麽接我这话。
「这麽多件事？你该怎麽帮我？」
「自然是一件一件，一粧一粧的帮你啊！」
「你不必帮我的。」
「可我是你的未婚夫，理应帮你的。」
这传接球的活儿，她一向是做不大好的，现在手上又接回球了，现下该怎麽传回去啊！
他见她似是无话可应，莞尔起来，问了句岔开话题的台阶让她下来。
「你觉得这茶？喝起来如何？各取点茶、煎茶两处技法，我想的法子。」那笑容有些得意。
他是得意的，於茶，於理，於她。
她不想让他太得意了。
她轻啜一口应来。
「茶是香的，但喝起来味道太淡了！」
他一愣，端杯饮，确实淡了。
他看向她，牵起一丁点笑。
寻找惜言和八阵石不是几日功夫就可以的，何况以自己这样平凡无奇的脑袋，外加人生地不熟，要找到这两样根本难於上青天，她真的需要有人帮忙。
她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男生，刚才说得让她哑口无言，以他这样聪慧的脑袋，若有他帮忙找人、找石应该能顺利许多。
他人真的很好，可是要嫁给他，做自己的丈夫，她想都没想过，心里真的没底。
更何况，现在自己心里想到不是嫁他有多欢喜，而是想着如何利用他帮自己找回家的法子，这样的想法太对不起人了。
再说，若真能回去现代，那他…那我们该如何？分处两地，如同天上牛郎织女星吗？到时横亘在我们之间不是银河，而是时空。
若真不能回去了，我在这里的日子又该如何自处？
她愁思蔓上面容，缠绕眉尖。
成天青眼里尽收她的情绪。
她如此为难，有心上人了吗？是那画里的人吗？
「你…可以帮我找惜言和八阵石吗？」她鼓起勇气问道，事到如今，能走一步，就算一步，八阵石和惜言还是得找，在外还有人追捕她们俩，早一点跟惜言会合能安心些，还能多一人想法子找八阵石，只是届时与成天青成亲的事，如果可以拖就先拖着吧！
成天青微愣，但不意外，只是不知道这日来得如此快，她已经这般信任他了，抑或是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当他是她的浮木。
成天青轻放下杯，思虑一瞬而过。
「愿闻其详！」
参考文献：
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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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三百茶诗续《茶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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