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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跟妍熙姊闹脾气？」
姜胜允咬住下唇，鼓起腮帮子，顿了一会儿才回覆：是她太大惊小怪。
方才签完名後回到後台，最後安可表演之前，他找了妍熙说话，说，如果那孩子再来拜托他们转交卡片，就收下。
「绝、对、不、行。」
「不是，那有哪里危险？原本就可以收的吧？」他一时嘴快就回了话。也不是说刻意去拿，就是假设，有必要这麽大反应吗？语毕才发现她脸色不佳，直到现在还是会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你明明知道为什麽不行，她说。
「这种事我们应该有共识才对，底线在哪里，那是绝对要遵守的事情。这是工作，你不能只是同情，就像上次那样……」
他没有把话听完，低声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转身走上舞台，扬起笑容，朝台下挥手，假装没看见黄色格子裙上对比明显的印着他照片的方块卡片，还有相机後期盼的眼神。
他知道为什麽不行。妍熙说得没错，是他得意忘形了。
回到宿舍後大夥儿各自忙碌，十个人轮着用两间浴室，姜胜允这天是最後一个洗澡的，房里几个哥哥都睡了，他取了吹风机要到外头，拉开抽屉动作顿住，半晌又推回去，最後从衣篮里捞了一双袜子，悄悄出门。
四周很安静，暗夜里只有远处的便利店还灯火通明，姜胜允缓缓走着，并不明白自己的烦闷从何而起，也不在乎要走向何处。意会过来时，已经走到有一段距离的所在。
绿灯亮起。他往前走，视线里忽然出现熟悉的事物，心一惊，他急忙退回路口，往旁一站，地铁站的出入口正好隐住他的身影。
喀拉喀拉，对街的咖啡馆拉下铁门，路灯打在门外的两人身上，耀眼的粉红色在灯下闪闪发光。
回去要小心喔。能够听见老板的声音。没多久门口的那台轿车发动，渐渐驶远，只剩女孩慢悠悠走在街上，离开前还举起手机对着空无一人的咖啡厅拍了张照。
姜胜允记得这间店，老板亲切、饮料也很合口味，他来过好几次，还在里头开过直播，但都是不露脸的，不应该被发现才对。於是看见那女孩的第一个念头是：跟踪的私生？下一秒反应过来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人家走在前头压根没发现，这下倒是做贼喊抓贼。
还好远远的就发现了，姜胜允想，要不等真的走过去，肯定会被认出来。他往回走，听见身後轻轻的口哨声，吹得真好呢，走了几步才意识到──是他的SOLO曲。
回头，女孩往下坡走，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姜胜允踌躇半晌，最终过了马路。如果被妍熙姊知道的话，大概会被杀掉吧，想到这里他弯起嘴角。
前方的女孩悠闲地走，用口哨吹出一首首他唱过的歌，SOLO曲、COVER曲、OST、小分队特别曲……然後他终於想起这是他上次被认出来的坡，而她拐进他离开的巷口，在下一个转角停下脚步，他倚在路灯後远远地看，似乎能猜到她在做什麽。
有微风的仲夏夜里，距离始终是一条马路的宽度。
她像是漫无目的地左弯右拐，只有後头的他一再心惊，和当天他逃开的路径一模一样，绕了一大圈，最後抵达公司。
是巧合？或者──她早就知道自己在後头？
像是感应到他的思绪，李昕猛然回头，长长的小巷，远处能看见快步走开的背影。她下意识往同一个方向踏了个大步又煞住，「怎麽可能……」低语，她笑自己。却因为四周太安静，远处也听得清楚。
脚步越来越快，越走越急，直到手碰上大门的指纹锁，姜胜允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是啊，怎麽可能。
长夜的尽头是水泥牢笼里浑沌的灰白天光，城市仍在沉睡，踩过路砖的脚步小心得像怕把谁的梦吵醒。李昕沿着原路回去，墨色的来时路此刻多了安静的颜色，晨光洒进乾净的落地窗，无人的咖啡馆，木椅上的抱枕整齐地叠在一旁，壁画里的女人依然沉默微笑。
昨日夜里，她和蔡以融就是坐在这里，小心翼翼翻着那本签名专辑。
李昕才说了开头几句，蔡以融就激动地打断。「为什麽方块不能带上去！」
「Staff说危险。」李昕神色如常，语气平淡，「所以我扔她脸上让她知道有多危险了。」
「……」蔡以融一时竟无法判断这话的真实性，只好低下头来翻专辑，「所以我们贤宇写了什……」
声音戛然而止，只见蔡以融神色复杂地读着字。李昕下台後还没来得及看，於是也凑过去，一面读一面翻译成中文：「TO以融，比起自己先想到朋友的你真的很温柔呢。这次见不到很可惜，以後一定要见面喔！喜欢我真的很感谢。」
视线从字迹上移，蔡以融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泪眼汪汪，李昕手忙脚乱地找了面纸递过去，虽然有些意外，但能理解她的反应。
从一直以来无法触碰的遥远距离，忽然来到面前的瞬间；不是对粉丝这个代名词，而是只对着自己说话的瞬间；给了自己这麽多力量的存在，回过头来感谢自己的瞬间……
李昕想起自己第一次跟代签的时候。比蔡以融哭得更惨。
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她刚进重考班没多久，还不习惯那样高压而单调的生活作息，分分秒秒都感觉窒息，只有下课时打开手机、看见姜胜允的时候，那些时刻她才感觉到，生活里还是有些事值得期待的，比如他的歌声，比如他的日常，比如他在不同时刻却始终如一的灿笑。
那时正好是回归期，她一时冲动之下跟了代签，想了很久要在纸条上问什麽，始终没有结果，乾脆自暴自弃当作心情抒发在写了，小纸条上塞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空隙。结果蔡以融看了回说：「那他看完以後要写什麽？读後感想？」
「……」
没办法，她加上最後一句：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以写一句生日祝福给我吗？
看见回复的时候她在逛百货，代签的姊姊来回报状况，连续发了好几条讯息。
「胜允很认真地看完你的纸条了，看的时候还一边点头，很担心的样子」
「後来在写字的时候他要我一定记得要转告你」
「辛苦的时候，再坚持一下下就好了，我也会帮你应援的」
後面跟着一张图片，李昕手抖着点开，看见自己名字的瞬间就克制不住，咬着牙冲进最近的厕所，哇哇大哭。
『TO李昕：生日快乐！考试一定会通过的，我相信你。结束以後再见吧。』
她花了很久才把整张图看清楚，又立刻被盈眶的泪水模糊视线。字迹工整漂亮，最後头还跟了个笑脸符号。
那个当下很微妙──就算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也好，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她不再是灯海里微弱的一个光点，那个人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即使记忆转瞬即逝。那些随手写下的话，在她紧握的掌心里结成花苞，经过漫长的寒夜终於盛放。
而如今，她真的来到他面前，他不会知道那条来时路布满荆棘，更不会发现徒步而来的双脚留有多少伤疤。但那都无所谓。
他不记得没关系，那些美好，她记得就好。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