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巡栖姬─────』
川内用尽全身力量大喊着。
下一个瞬间,她冲了出去,带着强烈复杂的感情跟至死一决的骇人气势冲了出去。
大家看着那道背影,心中不禁生起一股畏惧感。
但,纵然如此,仍有人拼命地想要克服那股恐怖的压迫感。
因为她知道,如果现在没有拦住川内的话──
一切将会变得无可挽回。
──动啊!快动!拜托你快动啊!
任凭她在心里不断不断地催促着四肢,但仍然迟迟没有反应。
这时,她忽然感受到一股热气自心头涌出,瞬间流通四肢百骸,顿生力量。
──动了!
她动作的那一刻,眼睛余光里看见了与自己缔结契约的妖精身影。
她正对着自己微笑,彷佛是在献上成功的祝福那般。
──谢谢。
「川内姐!」
随着那道呼喊声,一道强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川内的手臂,阻止她继续前进。
川内转头一看──
是滨风。
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那张悲伤且苦痛的脸、那道清澈又坚定的眼,使得川内高涨的心缓和了下来。
沉默片刻後。
「放手。」川内冷冷地说着。
「不放……」
滨风内心虽然害怕,也认为自己的力量拦不住川内,但是──
「我绝对不会放手!」
她知道绝对不能退让,因为……
『滨风,当你抓住别人後,比得不是力量而是耐心,就像我这样。』
吹雪曾经这麽跟她说过,而那次的胜负也是自己输了。
所以她相信,吹雪说过的话。
而川内因滨风的那句话,牵动心中深埋的过去回忆。
为了帮神通克服怕黑的问题,川内也曾经这样强硬。
曾几何时,自己从拉着的人变成被拉人的人了。
滨风看到川内神情趋缓下来,也将手的力道慢慢减弱。
「川内姐!」
这时雪风跟江风她们也赶到。
滨风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将手松开。
「川内姐你怎麽突然冲出去?」江风担心地问着。
「我……」
川内想说出自己的心声,但却又在即将脱口的那一刻,硬生生地卡在喉中进退两难。
『神通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川内想起提督这麽跟她说过。
她明白提督的意思,也清楚把那真相说出来,将会动摇舰娘战斗的根本,所以她不能说。
但……
──原来有秘密不能说,是这麽痛苦的一件事情。
「我……」
大家都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她将身体转过去,以背影对着大家,然後缓缓地开口:
「我有不得不找回的东西,从这里开始,是属於我一个人的战斗。」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含杂着强烈且复杂的情感,令大家听得心头一冷。
「我们……道别吧……」
那句话,寒如冰、锐若尖,形似冷森森的冰尖,一刺贯体穿心。
有人因那刺痛,退了一步。
有人因那刺痛,不知所措。
有人因那刺痛,痛心疾首。
但,也有人──
「不可以!」
挺身往前,毅然决然,严厉喝止。
川内内心错愕,想转过身来,但……
害怕、不安与反抗等情绪使她一时间无法动作。
「别说那种话啊……」
「皋月……」
三日月一脸悲伤地看向皋月,并轻轻喊着她的名子。
「我不想再一次,失去重要的人了……」
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说出的话因心中起伏而变了音、乱了调。
即使说得不清不楚,即使没人听得懂,她还是要将心中的那股感情说个明白。
「拜托你了……别说那种话……川内姐……拜托……」
视线早已模糊得看不清楚川内的身影,嘴里吐出的声音早已混浊得听不懂,但她仍然拼命地想要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但,川内仍然没有转身。
她并不是不想转身,只是因为明白一旦转身,将会把大家都卷进这个无尽危险的漩涡之中,因而犹豫到无法动弹。
这时,一只手默默地挪到川内的身上,手指轻轻靠拢,抓住她的衣角,微微扯动着。
川内将头稍微转动,伸出那只手的人是滨风,是无言亦无语的滨风。
以她的力量要挥开那只手并不困难,但那只手却传来了一股温暖与一道决心,令她怎麽样也无法挥开。
「这算什麽啊!」
江风冲到川内身旁,并大声怒吼着。
「我们就这麽不可靠吗!再多相信我们一点啊!」
面对江风那样强势,川内首次露出退却的神情。
「雪风,不要再被丢下了!川内姐要去那里雪风也要去!」
雪风也冲了过来,大声地说着。
「神通的仇,我们也想要报!不准你丢下我们!」江风手指着川内说着。
「你们怎麽!」川内惊讶地看向江风。
「我们都是多久的战友了!我敢说自己很了解川内姐,所以我能明白你参战的理由。」
川内沉默了,然後笑了起来。
「呵呵……」
接着,笑声停止。
她转过身来,看着大家。
「你们真是笨蛋啊……不过我才是最大的笨蛋……」
川内露出浅浅的笑容,继续道:「大家真的不後悔?」
「雪风不後悔。」
「能川内姐一起作战求之不得!」江风霸气说着。
「我也是。」滨风简短有力的说着。
「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这次我一定要跟到底!」皋月决然地说着。
「我也是,那种痛苦的回忆,只要一次就好。」三日月也宣示着自己的决心,坚定地说着。
「你们真是……这可是抗命喔,回去是要受到军法处罚的。」
「雪风不怕。」
「我也是,管它什麽军法,到时候再说啦。」江风说着。
「不管有什麽惩罚,我都会跟川内姐到最後。」滨风坚决地说着。
「惩罚很讨厌……不过,川内姐更重要。」
「我也很怕惩罚,不过就像皋月说的,川内姐更重要。」三日月说着。
「你们真是……我知道了。」川内转身冲出并大声道:「大家跟上。」
「「「「「喔!」」」」」
壹
在大海的某一处,轻巡栖姬静静地伫立着,抬头了望远方天色。
她不明白。
──自己为什麽会到那个地方?
她不明白。
──自己为什麽会一看到『她』就想要离开?
她不明白。
──自己为什麽对那片乌云密布的天空,感受到一丝混沌未明的情感。
她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有情感的出现了。
──为什麽有情感?
她凝视着那片乌云密布的天空。
心中的情感不停地不断地打转,打转得越久,就越有一股令人郁闷难耐的感觉。
她讨厌。
讨厌这样的感觉。
她想要结束这样的感觉。
她想去找寻元凶,但却又莫名地认为那元凶会来到这里,而无法举步移动。
因此,只能困於原地、困於心牢,静静地等待着改变的那一刻、那一声。
『轻巡栖姬─────』
那一声,是伫立的人所期待的战斗之声。
这一声,是疾驰的人所期待的改变之声。
疾驰而去的人、转过身来的人,在那响彻的声中,奏起了战之序曲。
期待的,只有战胜眼中之人。
贰
──大家,谢谢你们。
川内疾驰前进,内心向着为自己努力开辟前路的夥伴战友道谢。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也请你们一定要撑到我回去。
在川内她们决定抗命後,便开始追逐轻巡栖姬的踪迹。
而轻巡栖姬总是有意无意地留下线索让川内她们能找到自己的踪影。
在追逐的路上江风她们决定让川内先走,而她们则留下来解决其他的深海栖舰。
川内虽不放心,不过最後仍选择相信她们,独自追赶着轻巡栖姬。
这时,期盼已久的身影,强烈地映入眼瞳之上。
情绪,再次翻涌於心头,猛烈地爆发成呐喊声。
『轻巡栖姬─────』
──我脑袋已经一片空白,现在只想冲过去揍她一拳。
川内用尽全力地冲向她,并准备打出饱含怒意的一拳。
但却没想到轻巡栖姬竟然不闪不避,与川内一样一拳打出。
双拳正面碰击,双方各自借势退後,拉开距离。
──怎麽回事?
川内心里震惊万分,她完全没有料到,轻巡栖姬竟然也以拳头回应。
明明可以闪开或发射炮击,但她却选择与川内一样的攻击,这令川内百思不得其解。
川内看向她,只见她一动也不动,静静地伫立在海上,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情绪,宛如无血无泪的机械人偶一般,令人感到疑惑与害怕。
──难道她在等我进攻?
对於迟迟没有动作的轻巡栖姬,川内不禁有了这样的联想。
──不管怎麽样等待不是我的风格啦。
川内握紧拳头准备再次进攻,同时也要探个明白,她的想法。
「喝!」
川内再次冲了出去,一拳迅速打向轻巡栖姬。
轻巡栖姬彷佛就在等那一拳,左手臂一挥,横隔开那一拳,同时右手成拳,往她的脸,一击。
川内本能反应,头轻挪,拳风擦过脸庞,随後虚应一拳,往後退去。
这时,川内确定了一件事。
这是一场肉搏战。
──好!
川内战意高涨,举拳再攻。
一拳,如疾风过境,快得无端,快得无影。
一拳,似暴风袭境,威摧万物,力残千伤。
两人拳来拳往,掀起海波、卷起海浪、更牵动心中深层的记忆,逐渐想起、逐渐明朗。
『神通,攻击不能只放在上盘,这样太单调,容易被敌人识破。』
川内手一横,挡住轻巡栖姬击来的一拳,同时,她的脸上竟然露出淡淡的笑意。
『神通,你下盘的防御太弱了,这样很容易被敌人攻破。』
川内一足横扫,疾攻轻巡栖姬的下盘。
轻巡栖姬急忙挪足回挡,勉强得挡下川内的那一扫。
随後双方似有默契,同时拉开彼此的距离。
这时,轻巡栖姬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
──为什麽她会怎麽清楚自己的战斗方式?
──无法里解。
──奇怪的地方还不只如此。
──自己,在高兴吗?
──与她对决後,就感觉有股强烈且高张的感情在全身流转。
──自己为什麽想跟她对打?
──看着她的身影,自己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总之,现在的我,只想要战斗。
川内笑着说:「你不攻过来,我可要过去了!」
轻巡栖姬接受川内的挑衅,再次冲了过去。
「这才对嘛!」
川内高兴地说着。
两人再次交手。
一拳,如火山爆发之岩浆,高烈无情,烽火难撄,又似狂风疾扫暴雨猛降,势要将天地万物,百感千情,吞灭不留。
一拳,满含无数情感想法,无尽膨胀,无限扩张,化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势要夺回所有之物,并将恶梦破灭歹尽。
拳掌足腿,不断交击,只为尽泄眼中的战、心中的情。
──愉快。
川内很高兴,非常地高兴。
因为这是与神通久违地,真正的一决。
她越是战斗,便越是想起最初的事情──
『神通。』
『别那样叫我,我们没有那麽亲。』
『那有不亲,我是川内、你是神通,都是川内型的舰娘,当然亲。』
『那只不过是『继承』过来的名子,我们实际上不是姊妹,也没有亲的必要。』
『那的确只是『继承』,但我不管,既然我们都是同型号而且我又是一号舰,那我就是你们的姊姊。』
『歪理,我没空理解,『川内』。』
『不准拒绝,我是姊姊,你是妹妹这是定好的……不准无视我!』
『你想怎样?』
『决斗!赢得人决定,怎麽样?』
『可以,你可别後悔。』
『你准备好叫我姊姊吧。』
『真是自大。』
『你可要好好习惯我的自大啊。』
川内一拳击中轻巡栖姬。
她虽然有防御,不过仍然没办法完全削减那拳的威力,急忙往後拉开距离。
「你忘了吗?我们的胜负,我可一场都没输过了。」
或许是自认肉搏赢不了川内,轻巡栖姬缓缓拿起身上的炮。
──要换炮击战了吗……
川内也请妖精化出自己的炮。
──第二回合,开始!
叁
此起彼落得炮声,代表战况之激烈。
──不妙,这样下去很不妙。
川内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闪避着从另一端射来的炮击。
川内因运输任务,身上带的资源很有限,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面临无法移动的难关。
舰娘能在海上移动是靠身上的那套装备,而那套装备是靠妖精与『水龙菁』才能驱动。
只要缺少任何一个,那舰娘就与常人一样会瞬间沉落大海。
因此资源量可说是舰娘的命门,非常重要。
以川内现在的资源恐怕撑不到天亮。
──可恶!必须要想办法突破。
轻巡栖姬始终与川内保持距离,就算川内想要拉近距离,她也会因地利跟炮火而被甩开,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川内苦苦找不到突破点,又面对对方资源彷佛无限一般,不停地发射炮火,心里不禁生出了一股焦虑感,令她感到难耐。
──要使用『改』的力量吗?不行,如果用下去我恐怕回不去,还是先用『那个』吧。
川内心有所决定後,连忙往後退去,躲入岩礁的後面。
──我跟你赌了啦!
川内召唤出妖精,然後屏气凝神,专注守一,随後妖精发出微微光芒。
──喔!
川内内心振奋,因为那是成功的预兆。
下一刻,川内举起右手,手臂上所系的炮对准夜空,随後两道声响贯彻夜空,金影划长空,光芒照万里。
──成功了!
川内暗自叫好。
这时,轻巡栖姬注意到夜空的异变,抬头往那一看,同时露出厌恶氛围。
照明弹的发射,使得川内体内力量倍增,她看准时机,迅速地冲了出去,转眼已经来到轻巡栖姬的身前了。
「喝!」
川内一拳挥出,直往她的脸上而去,她回神过来时,拳头已然逼近,她急忙阻挡,但──
川内却手一弯,臂上炮口对准她,顷刻开火,一炮响隆,轻巡栖姬硬生生地承受这一击。
『……』
轻巡栖姬发出痛苦的低吟。
川内立刻再补上一腿,命中她的腹部,使她整个人飞了出去。
川内没让她有喘息的机会,驱动脚上装备转向,鱼雷瞄准飞出去的轻巡栖姬。
「吃我鱼雷!」
还在海面打滚的轻巡栖姬毫无闪躲的能力,只能再次承受川内的攻击。
──行了吧……
川内在心里祈祷着轻巡栖姬能不要再站起来,但──
『现实』往往难以预料。
──不见了?
黑烟散去,已经不见轻巡栖姬的身影。
川内瞬间提高戒心,并躲入岩礁之後。
──怎麽会!受到那样的攻击还能动吗?
就在川内疑问之际──
忽然有道光芒直射天空。
──是探照灯!
川内内心一阵惊讶。
虽然探照灯能增强本身力量,不过却也会曝露自己的位置。
──难道她已经到不得不赌的情况了吗?
对川内来说,使用探照灯是一种『赌』,也是一种力拼扳回一城的行为。
通常都是在情况不乐观时使用的杀手鐧。
──好机会!
川内确认光源方位,偷偷地移动到那块岩礁的附近,准备给她致命的一击。
──吃我这击!
川内绕到後面,手臂一举,准备开火,但却──
──什麽!
川内顿时停下动作,同时心头一惊,冷汗直冲而下。
眼前只有放在岩礁上的探照灯,不见『她』的身影。
下一个瞬间──
只闻,炮声隆。
只见,黑烟浓。
随後──
空中出现了一道不属於夜色的影,与一片残破飘零的衣服。
她只感意识逐渐涣散,双眼已看不清这个世界、双耳已感受不到五音声调,唯一剩下的──
只有沉沉的重,以及心中的一句话──
──抱歉,我要食言了。
然後,一声响落,水花溅起,转眼散下。
风停浪止後,大海还是宁静的大海,而人与影早如那乌云密布中的月亮,已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