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梅與結香花(短篇小說) — 005 第四章之二、林子龍

正文 春梅與結香花(短篇小說) — 005 第四章之二、林子龍

那晚,有位自称是子龙大学同窗的女孩找上门。哭着和春梅说,她才是子龙的正牌女友,二人已经交往二年多。春梅觉得女孩的脸有些面熟,想起来好像在路边摊上见过。她说,多次发现子龙劈腿,一次次的原谅,却没想到最後却真心换来绝情。最近因为快要毕业了,她追问子龙到底有什麽打算。没想到,子龙竟跟她坦白要娶春梅为妻。她伤心欲绝的警告春梅,子龙过去总总花心事迹,他不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可那时的春梅哪听得进耳。

订婚在台北举办,结婚宴则在台中雾峰。阿爸那边原本很久没连络的亲友,听说春梅要嫁给林家的望族之後,通通突然又热络起来。上门道贺的亲友络绎不绝。因为阿爸早逝,阿母让她去请二叔代表父亲出席,二叔笑嘻嘻地满口答应,二婶还主动帮忙阿母张罗不少婚礼相关事宜。时不时打探,子龙家还有没有未嫁娶的亲戚可以介绍。看在春梅的眼里,觉得这些人真是可笑之极。她终於有种比这些人高高在上的满满优越感。

嫁到雾峰林家之後,春梅很快就感受到她在这个家并不受欢迎。婚後没几天,婆婆便让她开始下田去帮忙,下午四点回来帮忙煮晚餐。

「我是为你着想。将来子龙是要继承我们家产业的。你身为妻子也要懂一些才行。学习就得要从最基础开始。你是年轻人,下田去,就当作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虽然春梅从小帮忙妈妈摆路边摊,但和种田这种劳力活却是天壤地别。隔天早上,她便感到全身筋骨酸痛的不得了。子龙安慰她说赶紧怀孕生个儿子、带小孩。妈妈就不会烦她了。

说得倒是轻巧,子龙自己只需要去店铺帮忙,根本没有下田动过一根指头。平日在家中,也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双拖鞋都要人拿。和婚前曾经帮她收路边摊的是同个人吗?

还好,家中那些工人对她很好。知道她是台北人,看她长的白白净净瘦弱的模样,肯定没做过劳力活。私底下,他们八卦着老板娘怎麽会让少奶奶来下田,挺同情她。每日午饭过後,他们劝让她坐在田边树下休息、睡个午觉再开始工作。还说若是老板娘来巡田,再叫醒她。她怎麽好意思真的一个人坐在树下打盹,但是内心对大家感激万分。有较重的东西,大家也都不会让她去搬。尽管如此,她每天仍感到体力不支,原本软绵的双手,也长了好多茧。

公公每日早出晚归,相处时间甚少,见到她时总是板着脸。但是只要女儿在家的时候,便笑口常开,像是不同的人。子龙的大姊嫁给和家里有生意来往的夥伴,听说夫家有好几间粮行,家里的米几乎都是卖给他们。大姊偶而才回娘家一趟,待人倒是挺客气、挺好相处的。小妹年纪只比春梅小半岁,是位大学生,在家的时间不多,三天两头地往外跑。考上大学前,听丈夫说家里管得很严,所以现在像只脱缰的野马。

春梅原本以为两人年纪相近,可以谈的来,但她却对春梅的态度也是冷冷冰冰。那天大姊回来帮公公庆生,姊妹俩回房去谈心,婆婆让春梅送点小点心去。刚要敲房门时,听见大姊说:「春梅看起来人挺老实的,在这也没有朋友,你有空花点时间陪陪她,带她去逛街。妈妈也真是的,怎麽可以让人家去下田。」

「人长的是还好,脾气也还可以。但是她那个品味,我才不要和她一起去逛街。衣服都是便宜货,还有,你刚刚没闻到她头发的味道,不知道是哪家洗头发店的廉价香水味,真难闻。」

「你呀!真不知道要怎样说你才好。」

春梅听了心里很难过,她身上穿的、和带来台中的衣服,其实都是婚前才狠下心来买的。以前穿的衣裙,那更是朴素简单,通常只有过年才舍得买新衣。是阿母说嫁到有钱人家,要有一点像样的穿着,不然那舍得花那些钱。平时连明星花露水都舍不得买,更别提林家姊妹身上用的,可是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香水,名字她连听都没听过。

嫁来林家之後,家中用度都是婆婆在管,丈夫并没给她家用,说是吃、喝,都在家,不需要花钱。只有婆婆让她出门买菜或办事时,找的零钱让她留着。因为今天是公公的生日,春梅昨天才很难得地跟丈夫要钱去洗头,没想到还被嫌弃。收起眼泪,送了点心之後,识趣地要赶紧离开。

「春梅,坐下来陪我们一起聊聊天吧。」大姊客气地说着。

「谢谢大姊,我还得回去厨房帮忙整理,你难得回来,好好陪小妹聊天,我就不打扰了。」

「好,哪你去忙吧。害你被妈妈骂就不好了。」

也许是压力大,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就怕那个不小心,又惹得婆婆不开心。和公婆说话时,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婚後过了半年多,才终於怀孕。正如子龙说的,婆婆知道她怀孕後,让她不用再下田,只需帮忙做些简单家事。虽然不满意这个媳妇,但是很期待要当祖母了,怕她动了胎气。

因为怀孕害喜不舒服,另外也怕房事会对胎儿不好,便不太让子龙碰她。子龙渐渐晚上应酬变多了起来,晚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实在不理解经营米舖,为何需要这麽多应酬。加上每到月底,子龙固定要去附近县市收帐,都要一、二天才回来。春梅虽然感到寂寞,也不敢有怨言,毕竟丈夫是她在这个家的唯一靠山。

某日,她竟发现子龙的衬衫上有口红印,她生气地质问原因。子龙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做生意叫小姐陪客户喝酒是很平常的事。小姐只是陪喝酒并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可能是小姐倒酒时不小心沾到他身上而已,要她别多想。

她之後和婆婆诉苦,婆婆竟说:「男人逢场作戏而已,不要小题大作。公公也是常常需要应酬,她也从来不多置喙。」

抱怨之後,子龙倒是明显应酬变少,几乎天天都回家一起吃饭。

孩子出生了,是个健康的白胖女娃。虽感受的到公婆和家人的失望,但是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给她太多脸色。公公还送给她一个玉手镯当礼物。婆婆仅是要她把身体调养好,赶紧再生一个。做完月子後,还特地请大夫开药,希望帮她调养体质能生个儿子。

有钱人过的日子就是不一样。以前也看过邻居生小孩坐月子,跟她的饮食完全没得比。快要生之前婆婆早早跟人订好了鸡只,连大小都是经过挑选的。还请了月嫂负责饮食,每日餐後还有点心就不细说了,很多都是她没吃过的菜肴。单是每日一整只鸡给她一个人吃,就让她无法想像。以前家里,只有过年过节因为要拜拜,餐桌上才见得到一整只鸡。

妈妈特地去帮她去祈福,寄了张符咒让她贴在房间,说是能保佑让她能生儿子。似乎生儿子变成她人生的唯一使命。但是春梅觉得生儿子的压力太大,根本不想这麽快接着又怀孕、很怕万一又是女儿该怎麽办。加上女儿很不好带,也许是她怀孕时压力大。孩子很容易受惊吓,搞得母女俩每天都睡不好,奶也不好好吃,夫妻的生活品质渐渐受了影响。子龙又开始常常早出晚归,应酬很多。她忙着带孩子,想着忍忍就算了。直到那日,早上说好下班会回家帮女儿过满周岁生日,一家人等到菜都凉了,他才带着酒味回来,婆婆赶紧让下人扶他回房。

公公气得吃没两口,便丢下筷子说:「你是怎麽伺候你丈夫的?三天两头喝得醉醺醺地,常常三经半夜才回来。孩子满周岁的日子,竟让全家人等他吃饭,搞成这样,你好好检讨检讨。」

春梅满腹委屈,怎麽明明是丈夫的不对,公婆却责怪她。

後来家里工人私下跟她打小报告,得知丈夫竟然在外面养了女人,听说还是酒国名花。这女人的手段很高明,原本被别人包养,勾搭上林子龙之後,马上把那男人甩了。男人不甘心,来酒店大吵大闹,这件事才传开的。听说後来是公公摆平的,公公给了那男人一大笔钱,让他带那酒女离开雾峰。

酒家女的事情过後,子龙只安分了几个月,渐渐又开始时常夜不归营。公公很不高兴,婆婆则把气出在她身上。她一直忍着,想说这是她的命。日子也一天天的过去了。

直到那日,女儿生体有恙,原本约好要下午一起带孩子去看病,等到入夜,子龙还不见人影,春梅只好拜托佣人车她去诊所。她很失望,丈夫连孩子的事都不放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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