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正南方有一座後山,整体山的形势并不高,坡度却有些险峻。後门一出去後,沿着蜿蜒小径慢慢扩大,到处都有小碎石子,跑起来并不舒适,甚至容易跌倒,并且仅有一条道路,上去了便无回头路。
「明天早上五点晨跑。」霍祈劭讲完这句话後的隔天清晨,成为我痛苦的开始。
十月清晨微冷的天气,我来孺州後未曾那麽早起床,刚走到後门,就看着眼前一大批身穿运动服的士兵跑过去,喊着「一、二」的口号,一路往上坡跑去,队形整齐划一。
我走出霍府後门後,方看见霍祈劭一身运动服装,淡淡扫了我一眼後,也没说话,便开始起跑了,我也只得跟着跑在後头。
刚开始还能跟在他後方,无奈他的速度极快,没多久就不见人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後面慢慢跑着。
我虽恨透了跑步,但想着这里没有後路,也只能不停地跑着,想来也不会追到前方的人,便脚步放得更慢了,看着附近景色。
崎岖的山路两旁有绵延的高数与草地,清晨的空气清新如大雨过後,泥土还泛着湿润的气息,整个山里带着一种不染尘世的清甜,跑得越是高处,越是有一种特别的自然气味。
大约三十分钟後,我便跑到山巅上,看到了远处一道高长的人影。霍祈劭正靠着石头拉伸了筋骨,脖子後摆着一条毛巾,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敞开的运动服里是白色的棉质衣衫。
我在他身边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的猛烈呼吸,山上的空气虽香甜,吸入时却会冷得让身体有些发抖,剧烈的大口呼吸也让我的喉咙隐隐生疼,火辣辣的像是被尖锐物品狠狠的刮着。
霍祈劭递给我一瓶水,我接了过来,几口呼噜噜的灌了下去,刚觉得喉咙舒服一些,他便接了过去,开始准备继续跑步,并眼神示意我。
「每个⋯⋯士兵⋯⋯都要跑?」我还未休息够,但碍於她已经开始跑了,我只得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後,勉强问了一句。
「已经分散了,不然怎麽够跑?」他速度着实比刚刚上山时慢了许多,但对我来说仍是有难度,渐渐地又领在我前面好几公尺。「便是够,士兵们整日操练,也会缓不过来。」
他似乎意识到我的速度,又降低了跑步的速度,跑在我旁边,缓缓替我解说。
「那为什麽上个月你不用跑?」我疑惑的问着,想着来到孺州也两个月了,为何突然恢复晨跑?
「其实有跑。」霍祈劭匀速刚好,呼吸均匀,跑在我身边像是在快速地散着步,看上去只有我一个人狼狈异常。
「你⋯⋯每天都跑?」我跑得几乎喘不过来,思考跟回应上面也慢了许久,需要时刻调整呼吸,才能勉强讲出完整的话。
霍祈劭应了我一声,并未多说。
我突然灵光一闪,霍祈劭每天七点准时到办公室,偶尔靠近他身上会有淡淡的香皂味,我原先只以为前一天或当天洗澡後残留的味道?原来他是每日早晨跑完後冲澡,便直接到办公室。
「所以晨跑⋯⋯指的是我?」我歪头看向一旁的他,顿时觉得相当荒谬。
他没事突然叫我来晨跑?
霍祈劭表情镇定,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应我。「你的体力不行。」
「何以见得⋯⋯」我累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的瞪着前方,继续大口地喘着气。
我的体力不行?何以见得?我压根没有在他面前做过什麽体力的工作,平日也是坐在办公室看着书,体力哪里不行了?
「现在跑得那麽慢,不正说明了吗?」他悠哉的跑着,随口答道。
我累到难以开口反驳,手指着他晃了晃,随即收回跑步姿势。过了几秒想让他先跑,但又喘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时刻留意脚下的路,不再理会他。
「下坡小心。」霍祈劭清清淡淡的补了一句,只见他身轻如燕的悠悠跑着,灵巧如同猎豹一般。
後来,就这样一下子他跑得快了,又慢慢降低速度在我身侧,一下子太慢了,他又加紧速度。没过多久,我们终於返回了山下,而我也累得不支倒地。
「去练靶吧。」他没有放过我,看着我半只手撑在地上,淡淡的说道。
我还喘不过来,无法平顺的讲话,只能跟着他走,不一会沿着霍府进了靶场,是在侧边某一栋的室内。偌大的淡黄色空地中,靶心是固定在墙上,一旁则有弓箭的靶子。
「你来。」他扔来了一把枪,眼神示意着。
我已经平复了呼吸,但身体仍是酸痛,皱着眉拿起了枪,往十公尺外的靶心射去,连续三枪,两枪开在了中间偏左,一枪则是在外围。
「准头尚可,但你的姿势太过呆板,难阻挡射枪後的後座力。」他走到了我的後方,伸手调整了我拿抢的腰部与腿後,接着左手搭在我的肩上,右手则放在我扣住板机的手上。
我们靠的很近,近到他的呼吸几乎黏附在我的後方,耳旁传来他鼻尖处均匀的吸气、吐气,让我身体一阵僵硬,只感觉得到他缓慢地调整的我手持方向。
「专注看着前方,手腕放松,手肘不要动。」他淡淡的说着,眼神瞄准後,他压着我的手,按下了板机,直中远处的靶心,接着他从我的手上抽离後,继续说道:「每一次射击,都要重新确认位置,连续开枪会造成不断偏移。」
我点了点头,听到他缓缓吐出:「再来。」
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都在我的开枪、射击与调整中度过,只要一有偏差,他便上来调整我的姿势。直到七点初,他说了声好,我才放下了枪,捏着自己不断按下板机的僵硬手腕,虎口已经有些红肿,以及因为後座力而隐隐作痛的肩膀。
「以後五点,跟着一起训练。」霍祈劭突然说。
「为什麽?」我忍不住脱口,连过脑的思绪都还未理清。
「体力不好、枪法不准、骑术不精。」他淡淡的说完,收起了枪後,便往外走去,留下一脸错愕的我。
後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每日五点刚开始,便会与士兵们一同晨跑,士兵分为几个部队,代表每个士兵两、三天会一次晨跑。但霍祈劭每日皆晨跑,从未懈怠,时间约一小时上下,将後山整个几乎跑遍,而後续的训练则交予柟辛。
并且,他每日除了会花一小时跑步,另一小时则是额外训练枪法、剑法或骑术,日日都未曾停歇过。
霍府占地虽大,却难以容纳过多的士兵,且进出府管制严格,平素少见闲杂人等。因此,孺军练兵的地方就在离霍府不远处的军营,在这能容纳数十万的士兵。
今天下午时分,是霍祈劭难得的练兵时间,我来的这一个多月也不过看过两、三次。霍祈劭很少亲自到军营里,但他一入军队首位,每个士兵都对他尊敬异常,表情带着骄傲的荣光,我待在台下的旁边,也不免被孺州的军事阵容震撼。
「霍帅!」下面成千上万的士兵一同鼓舞喊叫时,轰动的声音几乎穿破整个营区。
「今天磨练枪的准头,专注於标靶红心,先练准度,再求速度。」霍祈劭话不多,经常简短的几句话就交代完,便走了下台。
霍祈劭孤身走到场中心,孺州的大红标靶挂在细细的竿子上,整个标靶是会随风前後左右晃动,加上营地属於大型空旷地,风力极大,若想一举射穿标靶中心,必须要谨听风声,快速发射。
霍祈劭站在足足二十米外的台子上,执起腰间的一把手枪,「碰、碰、碰」连三枪快速的射击,而标靶上仅有一处破洞,均正中最中间的红心,顿时引起一阵的热烈欢呼,或有大声呼叫。
举世皆知霍祈劭枪法极准,我心中一诧,霍祈劭的枪法奇准,比我想像中的准度与速度都优异上许多。
孺军的纪律极佳,每个部队随即开始演练起来,一排接着一排,大多的人几乎都擦着标靶而过,或者风力过大,难以命中。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免有些愕然。从前看过奂州的士兵操练,但是孺州相比奂州的军备设施、训练强度与专注能力,都高出数倍。
「怎麽样?霍帅可是孺州枪法最准的头!」小柒不知何时凑到了我身边,兴奋地说着,脸上满满的得意神色,眼神带着钦佩之情。
我并未理会小柒,但却忍不住望向霍祈劭,他练习完後并未直接回去,而是亲自到各个士兵的练习台上。他来来回回台子数趟,或者帮忙士兵移动步伐,或者调整士兵的持枪姿势,偶尔提点几句,受提点过的士兵大多骄傲欣喜。
霍祈劭淡漠的表情如同平日,喜怒不形於色,没有太多欢喜自得,却映得他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