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没去招惹那人,反倒是对方找上门来了。
放学前最後一次下课,夏阳轩晃晃手中的社团一览表向她的座位走来,「社团,有想法吗?」
林熙正端坐在位子上,盯着铺平在桌上的通知单。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她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而後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想法。
她高一时所在的社团美其名为「电影欣赏社」,实际上却是「自习社」,社课上大家各自坐在讲台下读书自习,对热播着的电影根本不加理睬。因为不符合学校希望学生能多元发展的办学规定,上学期被学务处老师「查缉」後便废了社。
他「嗯」了声,喉结微动,「记得你说过想从事文字创作,」他指指一览表上的一处,「小说社如何?」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无意间透露的志愿,林熙一时间有些慌张,反问道:「你呢……篮球吗?」
篮球校队在社课时间也需要练习,因此只要加入校队便会自动被归为篮球社社员。球队经理则不然,因为只需要在放学训练或出校比赛时从旁协助,因此可以另有社团。像陈清仪就是学校乐研社的社员,在团里负责弹电贝斯。
他摇摇头,虽然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林熙还是敏锐地感知到自己似乎戳痛了他,一时间有些後悔。
想着得转移话题,她怯怯地开口:「你刚说的小说社,感觉还不错……」她思忖了下,反正也没有其他想法,「列入……考虑?」
林熙最初是想要成为作家的。
当时国小的她喜欢阅读经典文学,觉得利用文字构筑世界是件美好的事,但父母觉得在市场不够大的台湾,很少作家能够仅靠写作养活自己。更何况科技日渐普及,快食文化已渐渐将现代人的阅读习惯蚕食鲸吞,笔耕者的处境似乎更加困难。
後来她不负重望地收起思绪,转而往医学系迈进,也才有现在就读第三类组的她。
「嗯,」他眸光微动,有些讶异她竟为自己转移话题,接着一副若有所思地沉声说道:「那麽,我也加入小……」
看到她的小脸在「小」字出口的瞬间垮了下来,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改口道:「小、宇宙社。」
语毕,只见她长呼一口气。
夏阳轩见状,心中暗笑。
「好像……没看到这社团?」林熙缓过呼吸,瞅了眼一览表,「难道是……」
「天文社?」
「天文社。」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只是一个是婉转的疑问句,而另一个是深沉的肯定句。
莫名的默契使她有些尴尬。
林熙怯怯地抬眸看他,却发现那人也正看着自己,反射性地便把目光匆匆移开。
然後,她蓦然想起,自己曾经和他提过关於「星空」的事。而且或许是她同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国三前都住在乡下地区的她,在天气清朗、凉风送爽的夜晚,抬头便能见繁星熠熠,缀满整片墨黑。但来台北之後,拥挤的高楼大厦把天空裁成一片片不太规则的多边形,夜生活的锋芒偷走群星的璀璨,回忆中那条银白色的彩带似乎也跟着时光荏苒一同逝去。
等她说完,当时站在右边的他微微低头,望向她映着城市光辉的侧颜,然後又看向前方,用低哑的嗓音沉声说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剪下一段夜空,予你。」
如果你想,我可以剪下一段夜空,予你。
歛起回忆,林熙有些楞神。
莫非……
但她又想,现在的他根本没理由来应和自己的喜好,一时对自己自以为是的自作多情感到好笑。她扯了扯笑容,轻描淡写地说:「看不出来……你很喜欢。」
夏阳轩沉了沉脸色,眼神探进她剪水的双瞳,慢悠悠地说了句:「嗯,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