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叶廿的家属?是哥哥?」高轩的妈妈扯出一个讥讽的笑,道:「随便吧,让我告诉你你弟弟都做了什麽好事。」
于端好整以暇的坐着,像是没感觉到对方赤裸的恶意一样,只将浓眉一挑,掏出手机晃了晃,道:「不需要,这种事不太好听,顾及当事人权益,所以我录音了。你们两个出去,让我跟他们说说他们亲爱的儿子对你们做了什麽好事。」
「什麽?不能这样吧?」刘主任不认同的发出质疑:「当事人不在场进行的单方面沟通,连我们这种外人都不会服气的。」
高太太在一旁冷笑着哼,抚着乱糟糟的头发,道:「可以,我就看你们叶家人想怎麽搞,没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我直接送叶廿去警局,顺便把你们几个共犯通通送去陪他!」
真是不可理喻。
叶廿紧咬着後槽牙,也气笑了,拉着有些状况外的盛闭大步离开。
见两个未成年走了,于端把手机摆在桌上点开录音程式。
东西是他停好车之後揪着人录的,主要还是考虑到盛闭的观感,避免他再次想起不怎麽舒服的体验,才让他们口述,而不直接面对面跟这对犯人的父母招供似的坦承。
「星期五下午五点半,大家都走了,高轩他抓住我,意图强暴。」
「我攻击他,才得以获得逃跑的机会,一路到二楼厕所,然後在那里被他追上。」
「他非常生气,用能致死的力道掐住了我的脖子,而在那之前,叶廿联系我,说是误拿了我的东西,他刚好还在学校,於是我,在厕所隔间里对他求救。」
录音档里盛闭的声音夹着细细的机械声,他顿了顿,没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纸张摩挲的声响。
安静了半晌,他才平淡的接话:「这是验伤单,被他袭击之後我便陷入了昏迷,之後的事我并不清楚。」
「轮到我!」叶廿总是掺着点盛气凌人的清亮嗓音不容置喙的插话。
「我赶到的时候,高轩那个死变态……正他妈、呵,不需要我说明白吧?他那时候的状态根本不正常,表情像是杀了盛闭於他是一件势在必得且令他感到荣誉的事。」
他不像盛闭,话说得快,又一堆个人情绪,听着比正主更像受害者。
「在天塌下来可能都无法阻止这人的情况下怎麽跟他讲道理?所以,我只能揍他。」叶廿完美的把私人恩怨化作正当理由,说的振振有词,心里虚的不得了。
那时在录音录不到的彼端,盛闭十方专注的听着叶廿描述这段他也不知道的事,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句真挚的道谢被收了进来,在几个成年人因过於震惊而死沉沉的氛围里若有似无的回荡。
「不客气,」那时的叶廿笑了笑,感觉自己笑的太傻气、违反人设,於是对着手机清清喉咙,故作严肃的回归正题道:「二楼厕所的地板外有一个洞,那是高轩举起灭火器想往我脑袋上砸,被我避开之後落到地板上留下的,你们可以去看。」
「不只针对盛闭,高轩显然也想杀我灭口。」
「只要给他一点点机会他就会死扑而上,刚才说过了,我是智障才留在那里和我朋友一起被他攻击,所以我只能揍他。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想自我保护同时保证带着盛闭能全身而退,就必须这样如此。」
「别无选择的是我,让我动手的是他。」
「我知道这样说像在卸责,因此我愿意承担自卫过头的责任。」
「但其他子虚乌有的帽子,不准扣在我头上。」
哔的一声,录音结束。
本以为是单纯的学生斗殴,有不顺心事便动起手、却一不小心失手造成其中一人伤重的事件,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事件主角……还是两个男孩子。
这类的社会事件在成年人的世界是不少,但相较於异性间的侵犯过界,同性的总是比较令人发指、难以置信一些。
明明只是少年的年纪而已。
刘主任回忆起那个叫盛闭的男孩子的长相,而後深深的叹了口气。
确实是个好看的苗子,但若是遭遇这种事,光是「差点」便够可怜了。
对一个男的而言,可多耻辱。
教官倒是没有刘主任那麽多愁善感,只大吃一惊的哆嗦道:「这、这也太过分了吧!虽说有了验伤单,但靠这个就针对高同学还是不够,单以一面之辞做这种严重的指控,太片面了吧?」
高太太重重拍桌,眼睛胀红,泪水积着摇摇欲坠。她道:「你们、你们这些犯人,怎麽还有脸反咬一口?教官说的对,证据呢?你倒好,一张嘴就这麽含血喷人,想栽赃是不是……」她大力咬牙,因为愤怒牙齿细细的打着颤,喀喀喀的声音尤其响亮。
于端慢条斯理的点点头,道:「好。」
高家人被他这个好字弄得有些不寒而栗,直觉有什麽大大超出预期的事即将发生。
于端从大衣口袋中捏出一个轻巧的随身碟,就拍在他不久前放到桌上的验伤单上,不怎麽在意似的挪开目光,眼神在校方和「被害者家属」间过了一遍,最後选择望着教官,用他那低得宛如大钟敲响的嗓音开口:「不好意思,在这里我先认个错。星期六的晚上,我差了人开锁进校园,并将事发那段时间的监视器录像备份,还在你们的办公室另外安了一个针孔摄影机,为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但现在先别在乎这种不重要的小细节,可以吗?」
语落,他微一莞尔,唇角勾出了个既绅士又足以蛊惑人心的弧度,俊得让人心底发慌。
看着他那张脸要说出拒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正依在门外被叶廿摁着偷听的盛闭心脏狠狠一缩,不断在自己耳边徘徊的碎念惊呼声也全变成了背景音乐,连身边悄然无息的出现了几个人都没注意到。
他怔怔的想着,怎麽能有人,这麽犯规呢?
老天爷把什麽好的都给了他了。
「这是备份的画面,星期六到刚才不久前都寄放在我委托的人身上,所以我也没看过,只要点开就能知道叶廿和盛闭说的是真是假。」于端停了半晌,这一次望向了面色俱难看的紧的高家人,笑得比方才的更加意味深长。
他道:「至於谁删了存在校方电脑里的监视画面,待会儿把我请人装的东西拿出来看,不就得了?」
在学务处的角落,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往门口小步移动,就差一步便能踏出这个空间ㄧㄧ
于端低下脸,两条长腿翘着,支在大腿上的手随意摆了下腕骨。
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两个穿黑西装、面无表情的平头男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毫不迟疑的反折那人的胳膊,而後两人一左一右的把人强硬的摁在墙上。
「不错,连看的步骤都直接省了呢。」于端再招了下手,这下入内的是一个看着五十多岁的男人,看着低眉顺目却十分干练。
他站到于端边上,後者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敛下目光接道:「接下来的事,你们跟我的秘书谈吧。至於盛闭跟叶廿,我替他们请一天假,假单明天补,可以吧?」
「还有,刘叔,证据搁这儿了,希望你能协助处理一下,当然,如果搞不好的话,找我秘书,他能帮忙。」
刘主任五味杂陈的看着于端姿态疏懒的从皮椅上站起,旁若无人的推开门离开。
听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说着我秘书我秘书啥的,还是自己看到大的孩子。
他是聪明绝顶也极有能力,这都是事实,他也承认,但……这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教师那股最为下意识的冲动。
他居然感觉没把这个我行我素、彷佛干什麽都胜券在握的家伙抓过来好好教育一遍,否则他认为自己便是愧对於他的家长了。
也真是魔怔了。
「对了。」已经步到门口的于端微偏过脸,光影切开了半张脸,里头一直抑着的戾气一下子全溢了出来,不遮不拦的直冲角落已闪躲着目光的夫妇。
于端这回不笑了,话音沉得很低,字句都说得格外清楚。
「明面上的帐交给警察和校方,剩下的,我一样也不会欠。」
他支在门框上的手指微动,而後再开口时话音又含上了笑,却使在场所以人都感受到压迫而下的不安。
高家人清楚意识到,面对这个年纪也大不到哪儿的男孩没有可不可怕的问题。
他就是恐惧本身。
「至於怎麽处置,那些比较儿少不宜,就先不提。再说了,保留点惊喜也不错。」
「等着吧,不会亏待你们的。」
语落,他面朝阳光,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