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於世界末日逆向奔馳 — track 7. High and Dry

正文 於世界末日逆向奔馳 — track 7. High and Dry

某周间傍晚,北市闹区,位於商业综合大楼的补习班。

「那个,苏伶老师,」新来的柜台行政工读生忽然出现在职员休息室的门口,怯却地探头进来道:「大楼警卫打来说管理室有收到要给你的东西,麻烦下楼一趟签收。」

苏伶正在座位上专注於高一进度班的备课资料,这会闻言愣然抬头。补习班这里极少收到外人的包裹。

一旁负责化学科的陈伟倒是打趣道:「苏伶老师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受欢迎呢?」

「没有的事,应该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苏伶微笑,起身整理洋装裙摆,「我这就下去。」

待苏伶长发飘逸的背影消失在休息室外後,教生物的女老师林绿立刻迅速滑动办公椅滚轮凑到陈伟身旁,小声说:「陈伟老师,你很少参与我们课间的闲聊,应该不知道苏伶她其实有个已经交往很久的对象了吧?」

「咦,真的吗?」陈伟惊讶道。

「是啊,」林绿若有所思望向休息室门口,「她只说过对方也是从事教职的,没透露太多。」

「真好奇是个怎样的男人。」

「我也很感兴趣,不过,前些天听她说最近吵了架。」

「啊一一难怪最近苏伶老师总被主任提醒,说她上课时常无意识在学生前摆出臭脸,偶尔遇到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一......」

聊着聊着,两个同是三十後半的老师霎时开了话匣,从同事八卦与补教业前景讲到近期股票涨跌和休假规划,直至职员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缕熟悉的芍药花香再度被挟入室内为止。

「苏伶老师一一哇喔,」林绿瞪大眼,望向苏伶手中拿着的一大把雅致玫瑰花束,「还真的是你的爱慕者啊?」

「哈哈哈......」

实在尴尬。苏伶只得乾笑几声,与眼前两位不知何时互相聊得热络的同事应答了几句後,回到座位上,将花束搁至办公桌边角,不再看它一眼。

真是莫名其妙。刚在大楼管理室时,也不好当面直接要警卫先生替她丢了花束,只好带上来。

拿到那一刻她就知道了。数十朵淡粉色玫瑰中藏着的那张牛皮纸小卡上,打印了简短两个英文字词。

「Love,Sherlock」。

「......那人是绝不会搞这种俗气玩意的。」苏伶盯着讲义,喃喃道。

在同所大学读教育研究所时认识,二十四岁起,交往十年,同居了七年,她怎麽可能摸不透俞宥帆这女人。

问题是,是谁?谁知道了她们俩的关系,还有闲钱和时间搞这种目的不明的玩意?能肯定的是,不会是两人身边任何一个知情的亲友。

她当即就想到了俞宥帆的学生这个可能。毕竟她可是那位闻名於市一高、据说常在课堂上大肆畅聊日常生活的干话系英文老师啊一一也就只有高中生想得出玫瑰花束这种荒唐却自以为浪漫的礼物了吧?

苏伶轻声叹息,翻出包里的手机,萤幕上显示十分钟前有通未接来电,是长居美国的哥哥打来的。

她并未马上回电,倒是不自觉点开了通话纪录,径直往下滑,直至看见那人的名字。

来自俞宥帆的最後一通电话,是近二十天前,仅为问上个月的信用卡帐单被苏伶收到了家中何处,通话里她惜字如金,语气冷得可以。

苏伶凝视那条通话纪录,恍神良久。

她忽然倒有些希望,桌边那束俗气的淡粉色玫瑰花,以及那张写了爱的小卡,真是来自讨厌的夏洛克本人了。

***

如常的周五下午,破烂黑色本田之约。

宫寻嘴里软烂的薯条戏剧性地掉落在膝上,「......你说你干了什麽好事?」

「我订了一束玫瑰花,以夏洛克的名义送去苏伶固定教课的补习班。」白隽宇慵懒地仰躺在几乎摊平的驾驶座上,双眼轻闭,「虽然她八成能看出那不是夏洛克本人送的......目的是让她察觉『有人在关注她们两个的关系』,以此为契机,说不定苏伶会主动和夏洛克提起这件事,两人就能有所交流了。」

「但前提是,这个『交流』是建立在情绪良好的状态下啊......」宫寻汗颜。

如果她是当事人,莫名其妙收到来路不明的玫瑰花,还拙劣地想伪装成是恋人所送,只会觉得五味杂陈又有些毛骨悚然吧?更遑论这会成为冷战破冰的契机。

再说了,现下白隽宇的计画怎麽好像发展成了美式幽默电影里一一使尽各种荒谬可笑手段想让冷战许久的爸妈感情回温的小孩们一一那种经典桥段的微妙感觉?

「一一莫里亚帝,你是不是笨蛋啊?」她最终脱口而出。

「不是。」少年打了个呵欠道。

「是吗?那告诉我为什麽,」宫寻又捻起薯条,当根菸似地夹在手指间抽着,「上次,在我发现的那些可爱历届试题本里,某年的数学竟然连续两题都因为简单的计算错误掉了分数啊?」

白隽宇整个清醒了,倏地坐直身体望向她。

「还有噢,某年社会科,有题要判断欧洲气候带分区,竟然连这种常识也能写错。」宫寻悠悠道,「以及某年国文科,『稼穑之道』的词义解释也不会吗?再来是某年自然科,物理的加速度运动概念题,怎麽会忽略了图表给出的显而易见的资讯?然後一一」

下一秒,宫寻俐落地抓住白隽宇猛挥过来的拳头。

「一一我说,不会有女生喜欢愚笨又暴力的男人的,莫里亚帝。」她捏捏他的拳,笑说,「而且你这不是根本没施力气吗?装腔作势的男人啊,分数又更低了,仅次於劈腿的渣男喔。」

只见少年猛地抽回手,气红了脸,眼神凶狠的像要将她烧穿一个洞。「你可以闭嘴了吗?」

此刻,音响播到电台司令(Radiohead)的《HighandDry》,主唱汤姆・约克(ThomYorke)的慵懒嗓音流淌在这不合时宜的情景之中。

宫寻起了玩心,忽然倾过身,横过驾驶座与副驾间的手煞车挡板,凑近平时一派从容、此刻脸却涨得像蕃茄般的少年。白隽宇瞪大眼,急忙扭着身子试图後退,却发现後背已抵住车门,死路一条。

「我说,」两人鼻尖相距不过数公分,宫寻几乎能感觉到少年身上冒出的热气。她开口的同时,望进了他那双过於清澈的眼眸里。

「你想继续自我放逐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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