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我的肚子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发出声音。
「你……」
「对不起，我知道你说得正精彩。」我立刻向孙夕晨道歉。
「白痴吗？既然肚子饿了，那就快去吃饭。」
「可是……」我并不想回民宿，不想看见何安。
他看了看手表，「我带你去一间面摊，要吗？」
「好哇！」
「不过你要自己付钱喔。」
「你对钱的执着真的……让我叹为观止耶。」
「你难道不知道愈有钱的人愈小气吗？」
「随便啦，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请。」
我踩着孙夕晨踩在沙滩上的脚印前进，却没办法将它们统统覆盖。就像我永远也覆盖不了，孙夕晨和他的女孩的每一段难忘回忆一样。
今晚有些闷热，过去我最讨厌夏天，来到兰屿之後，我对夏天的厌恶似乎没那麽多了。
只是当我拿着餐巾纸擦拭额上黏腻的汗滴，再低头看向眼前那碗冒着热气的汤面，我又改变了想法。
「我还是好讨厌夏天啊。」
「喂……你有必要对着面这样说吗？汤面是无辜的。」孙夕晨啧啧两声。
这间面摊开在公路转弯处的旧屋前，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大婶，她一煮完面又跑去坐在对面的凉台上喝酒了。
「这里的凉台真的好多，隔没多远就能看到一座。」我有些感慨。
他笑了笑，「你一定在想这里的人是有多喜欢在凉台上休息乘凉吧？」
「难道不是？」我正想吃面，却又觉得一个人吃怪尴尬的，於是问孙夕晨：「你真的不吃？」
「我在傍晚出门冲浪之前就吃晚餐了，不然要饿着肚子练习啊？」
「你倒是聪明，这样要我自己付钱就更冠冕堂皇了！哼，小气鬼！」
「回到刚刚凉台的话题，你如果那麽随便看待凉台的话，其实对本地人很不尊重。」
「有这麽严重吗？」我不敢置信地看看大婶。
「建造凉台的本意是为了一个提供方便族人交流或者与家人聊天的休憩场所，所以才会建在家家户户门前，游客可不能随便进去；只有建在海边或远离房屋的那种凉台才属於公共设施，谁都可以使用。」
他讲得口沫横飞，我则沈迷在这碗汤面的魅力里完全没在听。面条硬度适中，汤底还带有浓浓的鸡汤味，看不出这样一碗朴素的清汤面居然这麽好吃！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有有有！」
「刚刚不是还嫌吃汤面很热？」
我没空和孙夕晨废话，一碗面快吃完时，便赶紧朝对面大喊：「老板娘！我还要一碗！」
老板娘摇摇晃晃走回面摊煮面，端给我的第二碗面里多了颗卤蛋。
「嗯？这颗蛋是？」
老板娘不知道是不爱说话，还是懒得回话，她抬手指向面摊招牌上的那行小字：续碗送卤蛋。
「续碗还送卤蛋，那肯定每个人都会续啊！」我怪叫道。
孙夕晨摇头一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会吃啊！」
「拜托，我又不是每餐都这样，只有好吃的食物，才能激发我的食慾。」
一下子吃完两碗热汤面，我热得满头大汗，很想要就这样冲进海里，让身体感觉凉快一些。
「你去过东边了吗？」孙夕晨忽然问。
「没有，我怕迷路。」
「去牵车吧，我报路给你。」
「光是走回去牵车就要半小时耶，还要再骑去东边？」
「路上你刚好可以跟我说说，你今天在气什麽？」
「我……我……」我额上的汗水又滴下来了，果然今晚很热呀。
走回去牵车的路上，我发现走在前面的孙夕晨和我一样，都踩着白线走。
「你该不会也是平衡感，所以用这种方式练习吧？」
「我又不是你，我只是觉得踩着线走，好像就能沿着这条白线，一直走进她的心里。」
「恶心，你可以不要一直在我面前放闪吗？」
他转头轻笑，「听了会难过？」
「对！很难过！很想赶快去交个男朋友，然後也在你面前放闪。」
「你真的会这麽做吗？」孙夕晨的语气有点讨厌，表情也很讨厌。
「你认为我交不到男朋友？」
「如果你是因为这种理由才去和谁交往，对方有点可怜。」
「啊……也是。」我踢开地上的小石子，「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我一直不知道爱是什麽，为什麽大家能为爱不顾一切、为爱牺牲奉献？我真的不懂。」
我不懂的事还有很多。
就像何安一直待在我身边，到底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执着地等待我会不会哪天改变心意？还是她对我的喜欢已经昇华成另一种情感，将我视为家人，而所谓的「家人」，就该这样不离不弃？
我小时候是由奶奶抚养长大，不过我们祖孙俩一点都不亲密，她始终待我很冷漠。比如她尽管会煮饭给我吃，但若我顾着玩，错过饭点时间，她吃饱之後就会把桌上的菜全部倒掉，任凭我饿肚子。
国小三年级那年，我在母亲节前夕用陶土做了一个蛋糕送给奶奶。
奶奶语气冰冷地对我说她不是我妈，转身就把陶土蛋糕丢进垃圾桶。从那天起，我便再也没有想过要试着和奶奶变亲昵。
「爱情这件事和学习冲浪有点像。」孙夕晨停下脚步，看向旁边的海，「今天我趴在浪板一直划、一直划，想着只要能努力划远一点，或许我就能追浪甚至起乘了，结果最後我全身的力气都在划水时耗尽了，只能筋疲力尽地看着别人站在浪上。」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在看着别人相爱……」我低喃。
「有的人在爱情里也是那样，以为只要爱得很努力，就能得到爱，最後却什麽都没能得到。」
「所以呢？要怎样才能站在浪上？」我又问。
「要习惯海浪，当全身的细胞都记住海浪的姿态，就能起乘了。」
「所以她也是这样吗？始终陪在你的身边，让你习惯了她的存在，渐渐就爱上她了……」
「不是这样的，我们是一起习惯彼此的存在的，等到一回过神，我们早就已经爱上对方了。」孙夕晨说完，仰头望向夜空，语带赞叹道：「兰屿的夜空真的很美。」
真好啊。
我一点都不在乎夜空美不美，我眼中只有他，因为爱着女孩而闪耀着光芒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