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回民宿就被骂了。
「江云絮，你干麽不叫我起来帮你擦？」何安一边碎念，一边动作轻柔地帮趴在床上的我上药。
「因为……你看起来很累。」
「我哪有。」
「你每天晚上没有酒就不能入睡，我记得你并不是个酒鬼，还是这五年让你改变了？」
她的手指顿了顿，才又把药膏往我背上抹，「这五年，确实让我变了。」
我转过身，很久没这样近距离盯着她看了，五年的时间还是在何安脸上留下了一点痕迹，起码五年前的她，眼下还没挂着如此浓重的黑眼圈。
看着这样的她，我无法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於是转过身让继续她帮我擦药。
「你觉得京美怎麽样？」我闷闷地说。
「什麽怎样？」
「她单纯热情，又开朗爱笑，而且她那张脸完全就是你的菜，为什麽你反而收手了？」
「小絮，你知道吗？这世上有几种人，千万别去碰，那就是爱笑的人、从不生气的人和心里有伤的人。」
「这是什麽理论？爱笑或是脾气好，不好吗？」
「真正的开朗，不是无时无刻都在笑，而是不管受了什麽伤，总能痛一下就不痛了。」
她替我把衣服拉好，我坐起身，定定地看着她。
「何小安，那你是哪一个？」
「我？心里有伤吧？哈哈！」
「你是从不生气的人。」
「我怎麽会从不生气？我刚刚不是还在念你吗？」何安的表情有点不自在，转身背对着我，像是在掩饰她的内心。
「无论是你的那些前任故意做什麽事气你，还是我又搞砸了你介绍的工作，你都不生气，只会说：没事，你来处理。哪里没事？为什麽要没事？」
她眼中忽然充满担忧，「小絮，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男人了？那个有女友的家伙？」
「何小安，你在说什麽啊？我又不是在和你聊那个！」
「如果他不能和女朋友分手，你还是别再去找他了。」
我真的彻底无语了，所以她现在是为了要逃避我刚刚的问题，才故意把话题转到这里吗？
她真的变了！
我有点生气，不……是非常生气。
开始在餐厅工作後，一整天下来，除非必要，否则我完全不和何安四目交接，一下班就我往海边跑，一股气闷在胸口，但其实说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麽。
我在海滩上坐了好久，却始终没看见孙夕晨的身影。
「什麽嘛，还以为他每天都会在……」我嘟囔道。
我百无聊赖地在沙子上画画，忽然一双湿漉漉的脚踩进我的视线范围，我猛地抬起头。
「远远看你很认真，还以为你是在画什麽，原来是在画火柴人啊。」孙夕晨的表情满是戏谑。
「你懂什麽，这是艺术。」
「果然凡人是无法理解艺术家的。」他故意自嘲。
注意到他连头发都是湿的，我问：「你也开始练习划水了？」
「对呀，我今天还划到外海区了，只可惜力气用尽，没办法试着起乘。」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站在这等浪呢。」
他挑挑眉，「干麽一脸被人丢下的模样，怎麽了？」
「没事。」
「那好吧，我要继续练习了。」他拿起浪板，走了几步又转头，露出促狭的笑容，「骗你的，谁叫你们女生都那麽爱说自己没事呢？」
「孙夕晨，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你有没有试过漂在海上？」
「我不想。」
「来嘛，很舒服的。」
他拉着我走进海中，我虽然嘴巴上说不想，却还是乖乖被他拉着走，只因为我不希望他松开拉着我的手。
「只要放松，身体就会自然地浮起来了，我会一直拉着你，所以不用怕。」
「我们会不会漂到外海，然後就回不来了？」我想起蓝波爷爷的警告，有点担心。
「不会啦，没想到你意外地胆小。」
「我这叫实际。」
我们一直走到海水及腰的地方，我试着照孙夕晨说的去做，让自己仰躺着漂浮在海上，成功之後，我看着天空中的晚霞，身体随着浪花波动飘浮，那样的感受比躺在草地上看天空要奇妙许多。
正当我想将这样的心情与孙夕晨分享，才发现孙夕晨始终带着笑容，站在旁边看我，「你兴奋的表情看起来好蠢。」
「你……」
我气得立刻站起身用水泼他，他也不甘示弱地反击，我们一路打打闹闹地返回岸边。
「孙夕晨，和你在一起，我都要变得幼稚了。」我抹掉眼睫上的水珠。
「幼稚不好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是大人无法拥有的。」
「嗯，是啊。」尽管我嘴上这麽回，但我连小时候都没能这般随心所欲过。
「我和她某种程度上很像，虽然她说我们的家庭背景相差太远，而且还老是说我拯救了她，但她不知道，被拯救的人一直是我。」
没来由的，他就说起了他和他的女孩，虽然是我先说过，我想听他说起他们的故事的。
「要听吗？还是你想先说说你怎麽了？」
天空逐渐变暗，我在沙滩上躺了下来，「你说，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