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程光愿被那一群敬了一轮酒,偏偏他又不能拒绝。
纪川劝着酒,得意洋洋地说:「你就喝吧!我知道的太多了!你要不喝,我可缝不住我的嘴。」
程光愿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喝完了眼前那杯酒。
喝完,就立刻被添满了。
敬酒的每个人,都是祝他得偿所愿。
他估摸,班长大概是把上一次的遇到的事说了,这群人似乎误会了什麽了,可他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只是一杯一杯喝着,但愿真能......得偿所愿。
她说要跟他聊聊,原以为是开窍了,却不料她打算心存侥幸、蒙混过关。
都要被她给气死了。
昏暗的灯光,他就坐在一旁,看着嘻笑的人群。
他眉眼冷淡,目光幽深,清冷的一张脸闷着头又抿了一口酒,酒香在口中散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戾气。
他眼神扫了一圈,没看见她人。
问了一旁的班长:「苏明夏呢?」
「她刚才说郑靖颐有事,过去了。」
他目光深沉,「跟你说的?」
「不然?她没告诉你?」
程光愿默不作声喝了口水,想让酒意退去。
班长拍了拍他的肩,又问:「说真的,你这次回来,真不走了?」
「她在这,我还能去哪?」程光愿轻笑了笑,站起身来,「走了。」
班长喊着:「欸!说好不醉不归的!」
程光愿只留下一道背影,挥了挥手便离去。
旁的人看见程光愿走出包厢门口,问道:「他去哪?」
班长翻了个白眼,「还能去哪?去追人呗!」
程光愿想,其实答案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因为这一次,来日方长。
他有耐心,总会等到这麽一天。
苏明夏回到了家中,已经晚上十一点整。
郑靖颐出了车祸,处理到现在才结束。
其实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遇到一个碰瓷的,非要她赔钱,否则就躺在地上,不让她走。
车子无法移动,郑靖颐又不是被人拿捏的软柿子,当街就和人吵了起来。
所以才没接电话。
当警察来的时候,碰瓷的人倒是瞬间就没声了。
郑靖颐这才打了电话,叫苏明夏来保她出去。
这样一番折腾,才这样晚了。
同学会大约也结束了。
苏明夏就直接回了家。
苏明夏开了门後,只想立即躺在沙发上,一个不留神,被自己绊了一下。
人站稳了身,但包包却无辜被波及。
「啪」的一声!
包包里的东西,全数洒出。
一地惨况。
兴许是方才拿出钥匙时,包包忘了关好。
身体的疲惫加剧,她蹲下身,一个一个捡起。
当她的手触及那两封信时,想起了方才在包厢里没能拆开。
直到现在,也依旧觉得古怪。
高三那年,老师让每个人写下了自己的愿望,装进信封中,在信封外写下自己的名字。
当时,她留下的,分明就是一纸空白。
又怎麽可能写了两封?
她坐在地上,没有犹豫,立马打开了信封。
第一封,不出意外,是一面空白。
接着,将第二封打开。
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愿你明媚如初,一如盛夏。
这不是她的字迹,可却令她感到十分熟悉。
她的手紧捏着纸张,手指一直在最後一个字来回摩娑,像是要想起什麽,可却又是一片模糊。
突然,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画面。
她将丢至一旁的信封袋拿起,信封上写着她名字。
那字迹……
在寒音寺内,在那本功德簿里,两个名字并列着。
字迹别无二致,潇洒又飘逸。
苏明夏呼吸一滞,握紧了信封袋,在心里的某样东西,原先隐隐作祟,在这封信出现後愈发强烈,像是要将她完全吞噬。
她发不出声,无法求救。
脑子里是乱成一团,做不出任何思考。
是什麽人,会在要写下自己未来愿望时,却写了旁人的名字。
一张白纸,只有这麽一句话,别无他求。
关於自己,一个字没有。
这封信,是给未来的自己。
可未来有多久呢?
谁也不知道。
或许是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可能到不了她手里的信。
可是,却有人在她的未来里,无声无息留下了渺茫的希望。
苏明夏坐在地上,红了眼,鼻头开始发酸,地上的冰凉窜进了体内,手颤抖着,总觉得手中有东西,她应该要抓紧,却发现什麽也没有。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越是无法动弹。
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否定,却又做不出任何辩驳。
其实,不过就是因为不敢相信而已。
不敢相信,那个人,也会喜欢着自己。
她的喜欢,太过自卑,就连那个人或许是喜欢自己的想法,冒出一点苗头便被扼杀。
因为没有期待,便不会有任何伤害。
她的面前是重重迷雾,拨开了一层又一层,好不容易要接近真相了,却停滞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她从他回来之後,无数个片段在脑中重播着,一遍又一遍,像是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想寻找一个突破口。
突然想起了那天回学校时班长的话,以及後来她问他时,满是破绽的谎言。
苏明夏找到手机,拨通了班长的电话。
电话接通後,那头率先传来声音:「喂?苏明夏怎麽了?」
她语无伦次:「程光愿是不是……常常回来?」
「啊?」
她沉住呼吸,觉得自己太急了,又重新说了一遍:「你之前不是说,他大学的时候常常去找你吗?」
「对啊。」
「所以他是不是很常回来?」
「是啊!大学的时候每个月都要回来个三、四趟,那个时候我常常遇见他在学校附近走。」
班长醉意上头,想起了他们的事,也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又多说了几句:「看你们终於在一起了,我也是很欣慰啊!毕竟程光愿暗恋你这麽久,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日明啦!」
苏明夏心头一跳,手不自主地抓紧了手机,启口颤抖:「什麽?」
班长听她反应,隐隐感觉不好,试探地道:「程光愿刚刚没去找你?」
她没理这个问题,执着於上一句,语气发颤,「你再说一次你刚才说的话。」
班长哭丧着脸,弱弱地说:「抱歉啊…你能装作不知道吗?」
他会被打死啊!!!!
他怎麽知道程光愿到现在还没说!!!!
今天看他们俩一起走进来的,还以为在一起了呢!!!!
看晚上他的态度也没否认啊!!!!
不到几秒,他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轻微,几乎是用气音说话:「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他咬咬牙,只好坦白从宽:「也就……大学开学後吧,他常常回来,我问他他也不说。後来有一回和他去那家店吃饭,他那天心情不怎麽好,多喝了几杯酒,我想着酒後吐真言嘛!就灌了他不少,他没多久就醉了,我就问了他,为什麽这麽常回来?你知道他说什麽吗?」
她哑声道:「什麽?」
「他说,为了一个没良心的同桌。」
「我才知道,他每个月回来好几次,是想着能偶遇你。後来我问了郑靖颐才知道,你大学四年一次也没回来过,他可真够惨的!」
苏明夏绷紧了神经,只听见班长越说越亢奋,「大学第一天的时候,他就打电话问我,你去了哪间大学?」
「我还奇了怪了,他都不知道了,我怎麽知道。」
「後来听说程光愿几乎问了班上每一个人,但都没人知道。」
「再後来,他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你的学校,但一次也没去过,你说好不好笑。宁愿在禾城毫无希望的等,也不直接去看你,我也是没搞懂他。」
苏明夏眼里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只觉得有种窒息感钳住了她的喉咙,就快要发不出声音,「他去了。」
大学毕业那天,她收到了很多花束,但送花的那些人大多和自己不熟,而且一塞到她手里就跑,根本来不及拒绝。
她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也没多想。
手中的花束太多,便分给了朋友。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很像他。
她莫名其妙追了过去,脚步全然不听使唤,就这麽朝着那个身影的方向跑过去。
她不知道为什麽,也没想好如果真的是他,要说什麽?
就是在那一瞬间,她才发觉,她想他了。
很想很想。
她以为她忘了他了,她已经想不起那时悸动的感觉。
可是并没有,只要他一出现,甚至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就像是条件反射般,心跳狂乱得毫无章法,连同那份心动一同涌出。
她跑出了人群之外,却什麽也没见着。
彷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肯走。
後来回去路上又想,怎麽可能是他呢。
那个少年啊,现在一定是自己的天地里,发散光芒。
那是个被上天眷顾的孩子,是仰起头脸上都是阳光的少年,是令她心动到移不开眼的同桌。
他一定......过得很好很好。
他一定......早就忘记她了。
她轻笑了一声,鼻头一酸,眼泪始终不敢落下。
那是她自己做出的抉择,她不能哭,也不能回头。
那是一段血肉模糊、头破血流的时光,她看不清前路,亦没有回头路。
当谜底被揭晓的那一刻,所有不解的事情也逐渐明朗。
苏明夏挂了电话,浑身发抖,想起了那时他给的电话号码,却仍然没有拨出的勇气。
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机响起。
是郑靖颐打来的,苏明夏接起电话。
她问:「明夏,你到家了吗?」
苏明夏像是意识终於被唤醒,低声道:「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情。」
「程光愿喜欢我。」
这一次,是肯定句。
那头的郑靖颐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你才发现啊。」
全班谁不知道,大学开学第一天,程光愿为了找一个没良心的同桌,几乎问遍了每一个人,只为了知道她的学校。
全班谁不知道,程光愿高三那年,对他的同桌好到没话说。
全班谁不知道,程光愿喜欢他的同桌。
全班谁不知道,那个同桌,是苏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