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曦,抱歉嘛,」踏进陈恬谊房间半秒,她随即从床上跳下来抱住我,「今天早上肚子太痛了。」
我推开这只黏人的无尾熊。
「现在有好点了吗?」我把今天早上她拜托我从巷口买回的红豆汤放置书桌上,「红豆汤喝一喝吧。」
「还是曦曦对我最好了,早上说不会帮我买,结果还是带来了,我们家曦曦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陈恬谊嘟起嘴唇,作势要亲我,我一个健步,熟练的往她左手边闪躲过去,她显然有些挫折,怪叫一声,「吼,又被你躲过了。」
「难道我要给你亲吗?」
「当然。」她双手叉腰,一脸正气凛然的吐舌。
我略过她的话,递了张纸给她,「这张是今天早上周子澔先画出来的草图,主题是音乐。」
「哇!天啊!周子澔是天才吧,也太会画画了,我喜欢这个构图。」陈恬谊将眼睛睁大,「还有右下角的这个女孩,画得好像你耶。」
像我吗?
「只有发型像吧。」我定眼一看。
「哪有,这个眼神分明就是你在弹琴的时候,他也太强了,连小小的神情都可以捕捉描绘。」
这真的是我吗?
但在我的印象中,他应该只有毕业当天看见我在台上弹琴才对。
为此,我还是小小开心了一下。
果然暗恋中的女孩都会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开心。
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我们利用放学时间待在教室制作布告栏,每个人分工合作的完成不同细节工作,除了自称学艺秘书的陈恬谊,她这整整一个礼拜居然一直围绕在李缘恩身旁,没有完成任何工作,仅是跟他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没想到陈恬谊对李缘恩这麽好奇。
虽然多半时候,李缘恩会陪她一起闲话家谈,但只要说到关於家庭的任何问题也仅是淡淡地回应几句,像是不愿多谈般。
「我画好了。」周子澔将椅子往後推开,起身走向坐在後方走道的我们,「没问题的话,我就开始裁剪。」
「也太好看了吧。」陈恬谊的目光从李缘恩身上抽离,「周子澔,你也太强了。」
「不错耶。」李缘恩投来一记崇拜的眼神。
这个版本的钢琴女孩又跟之前初画草图的不太一样,更加的真实,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像我了。我的嘴角不禁上扬几度,莫名的喜悦萦绕心头。
「那给你们看一下我画的学生们。」李缘恩伸出手将纸张递给我们。
「阿恩,你画得超可爱。」陈恬谊举起双手竖起大拇指惊呼。
我挑了一下眉。
阿恩?什麽时候那麽熟了?
「谢谢。」李缘恩回以一抹腼腆的笑容,「莫曦,你做的仙人掌也蛮好看的。」
我定定地看着手中剪得有些破烂的仙人掌,苦笑道:「谢谢你的安慰。」
「没事的,我们家曦曦做的最好看了。」陈恬谊看穿我的沮丧,大力的拍了我的肩膀,「什麽事都难不倒你的。」
不明时间流逝了多久,暮色更加苍茫昏暗,雨势逐渐滂沱涮下,窗外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周子澔拿起地上的双面胶说:「我们把最後的东西黏上布告栏,顺便等看看雨势会不会小一点。」
待所有工作都处理完毕,我拍拍双手,「终於完成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布告栏了,谢谢你们的帮忙。」
暗上教室的所有灯与电扇,湿滑的雨水覆盖住整条走廊,雨势似乎没有变小,反而更加滂沱。
「这把伞给你们。」李缘恩从鼓大的後背包拿出一把少女粉的雨伞。
「这样你就没伞了。」陈恬谊摇头。
「没关系,学校外面就是公车站了。」李缘恩将伞放置我手上。
我把伞推回去给他,「你跟恬谊一起撑,我们也要去公车站,我小跑步去就好。」
「不行啦。」这时陈恬谊反驳,但这样一来一往的也不是办法。
一道娃娃音女声冷不防地传来,「子澔,原来你在这,我等你好久了。」
娃娃音少女小跑步奔来,动作自然的勾起周子澔的手,双眼眯成一条线,上下打量我跟陈恬谊,她将一把伞递给我,「拿去,这原本是要给子澔的,不过看你们好像没有雨伞撑,就勉为其难的先借你,不用太感谢我,而且这样子澔就可以跟我一起撑伞了。」
「谢谢。」我认出她是之前让我们搭便车的短发少女,不过这次她染了一头紫灰发色,这名少女嘴上虽笑笑的递伞给我们,可是眼底却毫无笑意,反而趋近冰冷。
「不好意思,麻烦你这麽多次。」
「你认出我啦?」短发少女嘴角笑意渐大,我撇见周子澔眼神充满纳闷的盯着她,短发少女揽着周子澔的手更加紧握,接下去说:「我叫房咨宁,记住这个名字。」
我的心倏地揪了下,好酸、好痛。
她是周子澔的女朋友?
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两个女生待在学校这麽晚,难免会有小情绪,讲话不太客气。
我佯装镇定的开口,「你好,我叫莫曦。」
「咨宁别闹了,」周子澔将手抽离,对着我们说:「回家小心,我先走了。」
「再见。」李缘恩低语。
周子澔和房咨宁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雨势模糊视线,看不清他们的去向。
雨势在我们回家後便停止。
这晚我辗转难眠,房咨宁勾住周子澔手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们到底是什麽关系?
心底一股难受的酸楚涌上。
学艺股长生涯的第一项难题终於完成。
「苏嘉仪,这是这次制作布告栏的所有开销。」一早到校,我将发票一一整理好後,交给总务股长申请公费。
「稍等一下唷。」苏嘉仪爽朗的应答,从钱包里拿出刚刚好的零钱递给我,「来,你算算看有没有错。」
「没错喔,谢谢你。」
「对了,我觉得你们布告栏做得超好看。」苏嘉仪推了下她的眼镜,对我比了个赞,「好羡慕你们这麽会画画。」
「没有啦,虽然我是学艺,不过这几乎都是周子澔跟李缘恩的功劳。」我乾笑两声,显然有些尴尬,一来是觉得自己都没做到什麽事,二来是没想到居然会被夸奖。
「说到周子澔,我好好奇你们怎麽认识的喔,」苏嘉仪双手合掌,显些羡慕,双眸顿时变得炯炯有神,「他好帅耶,但每次想跟他搭话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我们国中同班。」我如实以告,换来的是苏嘉仪更热情的对谈。
「你知道周子澔会弹琴吗?」苏嘉仪又说,「我发现他每次午休都会去後花园弹琴。」
苏嘉仪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也仅是简单附和几声,表示自己有听见。
我的思绪全然飘到当时国中周子澔在合唱教室演奏的那曲,好想再听他演奏一曲,让人心酸的曲调。
待到午休钟声响起,这次我特地没有趴下睡午觉,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座位,周子澔似乎去弹琴了。
苏嘉仪也不在座位上,她又去听周子澔弹琴了吗?
我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正午正是太阳最炎热的时刻,带一件外套当作防晒,我小心翼翼地从座位上离开,尽量不去打扰到正在休息的同学。
果不其然,周子澔真的在白色小屋里弹琴,而苏嘉仪正坐在小屋前的阶梯,托着头,闭着眼,摇晃着身躯,陶醉在这优美的旋律中。
苏嘉仪起身,将她的妹妹头浏海整理好,也将一头乌黑的长发向後拨弄,发丝顿时像在拍洗发精广告一样柔顺飘逸,她迈开步伐,走进小屋内,周子澔扭头撇向她,良久,隐约看见周子澔开口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
苏嘉仪低伏着身子,抱着膝盖,若有所思的倚着墙面,阳光透着树枝洒在她的面上,好像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的面孔,却也忆不起来。
他们到底说了什麽?
我要去关心苏嘉仪吗?思索了一下决定作罢,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後来的午休,周子澔偶尔会没有待在教室,不同的是,我再也没有看过苏嘉仪午休离开座位。
这天,天气依旧晴朗,阳光普照在广大的草原上,毫无睡意的我又漫步到後花园,周子澔依旧在小屋里弹琴,我坐在离小屋距离不太远的圆木桌座位上。
入学甚久,第一次坐在後花园的用餐区欣赏风景,正确来说,是欣赏小屋内的风景。
阵阵花香扑鼻而来,空气中夹杂着不同花蕊的各种气息,小屋内少年修长的指尖轻轻敲起黑键白琴,阳光再次映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面上的酒涡伴随着笑颜越显清楚,屋内的琴声听似甚远,遥不可及,又似乎甚近,触手可及般,琴声缓缓流淌着。这首曲温暖平静,乐音缭绕耳际,不知不觉在我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尽管曲调温暖平静,但围绕在他身上的那股忧郁感却没有消失。
「曦曦,你在想什麽?想什麽?想什麽?」陈恬谊的小短手在我眼前上下晃动,「从放学回到家之後你就一直在发呆。」
「有吗?」我拨下她的手,眼神正经的注视着她,一字一句说清楚接下来的重大考虑,「我只是在想下学期选社团,我在思考要选素描社还是参加热音社。」
西湖高中没有任何一种跟钢琴有关的社团,却在後花园架设一台钢琴,或许只是让学生娱乐一下。
陈恬谊刚接过妈妈煮好的乾面後,顿时睁大眼,「真的假的?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会考虑素描,你不是最不擅长画画吗?」
「没听错。」我说,「但我还在考虑啦。」
「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选择跟音乐相关的社团。」陈恬谊佯装沮丧,手摀着脸。
「虽然我还没决定好要选什麽,不过人生偶尔也要勇於学习挑战新事物。」我递给她一双筷子,「那你有想过要选什麽吗?」
「摄影,我想要拍摄好看的照片。」陈恬谊随即转换为一张笑脸,「我的摄影魂在升上高中之後莫名的燃烧起来。」
「三分钟热度。」我哈哈两声。
陈恬谊噘起嘴,口齿因为嘴里咬着一口面而变得模糊不清,「拜偷,偶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後才做的决定耶。」
我们相视而笑。
会将素描社列入考虑的官方说法是挑战新事物,真正的原因是我想尝试用自己的双手记录看见的美好事物。
又或许三分钟热度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