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灰蒙，乌云聚集过来，摇晃的树叶暗示着稍晚时分即将下起大雨，这股不美丽的天候和毕业的热情形成一股极大的对比。
不明所以的直觉叫我往礼堂後的树林间走去，一道甜美女声传入我的耳里，「周子澔，我喜欢你，请你……」少女深吸一口气，「请你跟我交往。」
语落，少女随即低下头，脸上马上浮现一层绯红。
我的直觉真准，周子澔果真在这里。
不过完蛋了，不小心观摩人家的告白现场了，现在不能前进，那就退後吧！
我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往往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是容易出错。
没有注意到後方有根略显粗高的树枝，我的右脚就这样不争气的被绊倒，这下真的完蛋，树荫虽映照在告白现场的女主角的脸上，看不清此刻她的表情，不过想必她现在一定是神情尴尬的看着我。
被告白者的目光也撇向噪音来源地，嘴角失守四十五度上扬，又是这极品猫咪唇在微笑，我跌坐地上暗暗低咕，懊恼自己的失误，前进不行，现在连退後也有问题。
我完美的诠释「进退两难」这句成语。
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诱人猫咪唇嘴角又更上扬了几度，周子澔迈开他的长腿，朝我走来，低声下令，「拉着我，你有没有扭伤？」
站不太起来。
「好像有一点。」我目光不自然的望着不远处的告白少女，近乎低喃的问周子澔，「你不回覆她吗？」
周子澔仔细的端详着我，再望向面露尴尬的少女，从来没听过的拒绝藉口回荡整座树林，「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话一落，还没来得及撇见少女的神情，即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双手托住身体，下一秒，我整个人就已经在他的背上，再下一秒，我们离礼堂後的林间越来越远，像极了平常在看的偶像剧剧情。
不过我不是偶像剧女主角，「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我还没有不识相到不知道刚刚「女朋友」这个答案只是拒绝那位少女的藉口。
周子澔不语。
「哈罗，先生，」我拍打他的肩膀，有点紧实，「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周子澔叹了口气，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周子澔，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要大喊变态了。」我微愠怒的再次拍打他的肩膀。
「你是不是忘记你脚扭伤的事情。」虽然看不见他的正脸，不过应该是微微皱眉，「我要带你去保健室。」
他不说我都忘记了，有点难为情的低喃，「谢谢。」
我浑身紧绷，心跳剧烈加速，这次我人生中第一次被男性背，我试图让自己的胸部不那麽贴近他的後背，却得来一句：「不要乱动。」
一到保健室，撞见阿姨正在收拾保健室，准备离开的样子。
见到有人进入保健室，阿姨抬起头，慈祥的脸蛋夹杂着些许的担忧，「同学，你们哪里受伤了吗？」
「她的脚扭伤了。」周子澔把我放在保健室的一张木制椅子上。
保健室阿姨目光转向我，就在这时，被我捕捉到一丝诧异的神情浮现出来，随即消失。
又是我多想吗，除了刚刚诧异的神情外，还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歉疚？
怎麽感觉今天保健室阿姨跟陈恬谊一样，都对我流露出一记莫名的眼神。
不过这件事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毕竟很有可能是我多心。
阿姨转身将毛巾浸泡在热水中，拧乾，「同学，这条毛巾给你热敷十五分钟，下次小心一点。」接过阿姨的毛巾，跟她道了声感谢，「我有事情要先去办，你们热敷完就顺便帮我锁上门就好。」
阿姨对我们莞尔一笑，便拿起办公桌上一份牛皮纸袋的文件，匆匆离去。
「那个……」两道不同声线的声音一同落下。
「你先说。」周子澔比了个「你先请」的手势朝向我。
「昨天，在合唱教室谢谢你帮我舒缓紧张。」今天本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要道谢，没想到绕了这麽一大圈才说出口。
「没什麽，我只是喜欢你的歌声。」
没想到会被他夸奖，我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谢谢你。」
「刚刚我用你当女朋友的这个藉口，你介意吗？」周子澔眼神认真地注视着我，深邃的眸子像是想看穿我有没有说谎。
「没事的，就当我还你昨天鼓励我的人情。」我对他摆摆手，「还有今天背我来保健室的人情。」
「热敷完我要去你家买面吃午餐，」周子澔看着我扭伤的右脚，「顺便陪你回家。」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顺便喔。」我们相视而笑，在这个国中毕业的午後，感觉更认识周子澔这个人了，心口不一的闷骚大魔王。
在对眼的刹那，稍纵即逝的熟悉感倏地涌现，又不着痕迹的消逝。
「还有，你太重了，记得减肥。」我要更正心口不一这个形容词，他就只是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而已。
「白目。」我翻了个白眼，难道他不知道女生忌讳话题之一就是体重吗，况且我也才四十初……吧。
他的笑容在脸上荡漾起，嘴角笑意极深，脸颊两侧浅浅的酒涡露面，天空乌云消散，阳光照进保健室映在他的脸庞，这一刻，他就像自带光芒般的存在。
陈恬谊说：一见锺情就只是色心起意。
但被他的笑容迷倒两次应该就不算色心起意吧。
这年初夏，毫无理由可言，我喜欢上眼前的少年。
我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的保存好这道秘密。
现在的我还没有十足的勇气去坦承「我喜欢他」这件事。
暗恋这件事不大不小，放在心底刚刚好。
「曦曦，你太狡猾了，」一回到家，陈恬谊鼓起腮帮子愤愤的手插腰向我走来，「你居然丢下我跟小王在那边乾瞪眼，自己离开。」
对了，我也忘记带莫染回家了，「抱歉恬谊，我连接莫染回家也忘记了。」
我扭身准备返回学校，陈恬谊啧了一声，「你太过分了，连自己的弟弟也要我帮你带回家，他在房间里睡午觉了。」
原来莫染已经到家了。
「真是谢谢你。」我搔了搔後脑勺，懊恼自己怎麽忘记如此重要的事。
「而且我在路上还跟莫染说他以後都要自己上学放学了，结果莫染居然哭丧着脸囔囔自己是被姊姊抛弃的可怜小男孩。」陈恬谊哈哈大笑，夸张到还用手擦拭了眼角的笑泪。
这个女人太坏了，总是喜欢逗弄莫染，引以为乐。
陈恬谊发现我身後正在跟妈妈点餐的周子澔，怪叫了一声，「啊！是大帅哥，周子澔。」她的眼睛突然变得炯炯有神，暧昧的看着我，「曦曦，如果你是去约会，早点跟我说就好，我不会怪你。」
「不要说得那麽暧昧。」我翻了一个白眼，故作镇定。
「不说就不说。」陈恬谊比了个「一」的手势，往嘴唇上嘟。
周子澔坐在一张靠窗的座位。因为靠窗，所以我在这张桌上摆了盆仙人掌，让这盆仙人掌可以照到阳光。
我煮了两碗面，一碗给陈恬谊，叫她不要再乱说话，乖乖吃面。
「那我可以去跟周子澔坐一起吃吗？」陈恬谊歪头问。
这女人遇到帅哥就如此花痴，「你高兴就好。」，就算我说不，她一定也会自顾自地去跟他吃。
我也拿了另一碗面，跛着脚往周子澔那张仙人掌桌走去，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这株开花的仙人掌，「你喜欢仙人掌吗？」
周子澔抬起头，夹面的手瞬间停住，定定地注视着我，久到我以为时间暂停，他才将两片唇瓣分离，「认识你这麽久，你可以自我介绍一次吗？」
他似乎略过了我的话题。
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愣了一下，「我叫莫曦，」以後不一定会见面了吧，毕竟都毕业了，转了转眼珠子，还是决定，「请多指教。」
周子澔嘴角上扬，回答我方才的问题，「我喜欢仙人掌。」
「疑！你们怎麽都喜欢仙人掌，」陈恬谊有些惊讶，她又再次戏剧化的将两手摆在她的嘴巴前，表示讶异，「曦曦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我不喜欢，仙人掌带刺，不小心就会被刺伤的，虽然它开花之後会很美，但我还是不喜欢。」
仙人掌的花语是－「坚强」。
曾经有个人是这麽跟我说的，不过我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或许是因为仙人掌的花语我才喜欢的。」周子澔莞尔，嘴角上扬的幅度又比方才更高，脸上挂着两颗浅浅淡淡的小酒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死在这抹笑容里，被笑容电死。
这个人居然跟我喜欢仙人掌的理由是一样的，因为坚强。
後来，陈恬谊说的任何话题我都简单的应声几句，客人点餐声、马路上车子呼啸而过的行驶声、街道旁行人的嘻笑声，彷佛距离我十万光年远。
我的目光只停留在周子澔的容颜上，这个世界只剩下我怦然心动的心跳声。
眼前这个男孩，好似自带一盏光束，不论到哪都会有阳光照耀他。
又或许，是因为他让我没由来的燃起一股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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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莫曦。」颜宥宇上前抱住我，一手摸着我的後脑，「别忘记今天这场画展的目的。」
诀别过去，与青春告别。
但我不知道如何忘记他。
明明是他一声不响的离开，明明我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去忘记，明明我只要不去想他，这一切就会结束。
偏偏这些明明我都做不到。
如果我放弃他之後，他回来实现那道诺言，那该怎麽办？
原来，那道诺言就是支撑我到现在的力量......
「莫曦，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意识到他想要说出我一直不愿面对，闭口不谈的问题。
我狠狠的往後退，将自己的身躯从他温柔的环抱中抽离，「拜托，不要说，什麽都不要说出口。」
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回应那份一直以来视若无睹，你对我的爱意。
我依旧只能逃避，逃到只有周子澔的过去。
在没有光亮的现在，仅存的力气，只能是与回忆共存并行。
「抱歉，」颜宥宇显些懊恼，随即又转换为一张笑颜，从他的後背包掏出一株植物，「这盆仙人掌送你，当作是你画展成功的礼物。」
我也像是方才的问题不复存在般的镇定接过花盆，「谢谢你，柚子。」
大多数人都知道仙人掌的花语是坚强，但其实它还有一种隐藏的花语。
得不到、孤独的爱。
这株仙人掌没有花开，
而我，也没有他。
我们所拥有的仅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