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缃宜上下打量镜中的自己。
一头温顺的纯黑中长发，富有设计感的衬衫与裙子，衣服上的小细节，就像是一笔一笔的画笔，把整个人温润的线条勾勒出来。
勾勒出中国女孩独有的温和韧性、温婉含蓄，与古典自信。
在国外待太久了，曾几何时，在深夜惊醒，也会忘记自己是华人。
中华文化五千年，我们应该要为此骄傲，而不是一味的抹煞它。
刚刚商亦棋跟她说，商凌第一个创立的品牌叫作「离歌」。
很美的名字，甚至被染了一点薄凉。
「我换好了。」她推开临时更衣室的门，走了出去。
霎时，本来有些吵杂的环境，因她的出现，瞬间安静下来。
「楚小姐穿上这一身衣服真好看啊。」周轻轻的助手女孩小水忍不住感叹。
「那是自然。」周轻轻得意洋洋地转头对小水说：「这身衣服本来就亦棋亲手为学姊设计的。」
周轻轻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无奈环境实在是太安静了，传入了楚缃宜的耳里。
「轻轻，你说什麽？」她轻声问道，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商亦棋隔空瞪了周轻轻一眼，周轻轻也毫不畏惧的看了回去。
「哎呀学姊，你不知道，商亦棋那家伙，几乎所有衣服都是为你设计的啦！」周轻轻双手圈在嘴巴旁边，令声音传得更远。
「什麽？」她诧异的回眸，望向挺拔立在另一边的男人。
「别听周轻轻乱讲话，」他步伐沉稳，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倏地，某个画面，一闪而逝。
漫天银白，男人安静的立在对岸，清隽依旧。
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任何迟疑，朝她走来。
「商亦棋......」她脱口而出，但更像是喃喃自语。
商亦棋触及女孩眼底的失神，也愣了一下。
他果断转身，用不容置疑的嗓音对现场的工作人员下达指令：「开始拍摄。」
楚缃宜的状态没有很好，拍摄时时常恍惚。
而这种恍惚，有些拖累拍摄进度。在一旁的商亦棋全身上下都是低气压。
周轻轻拿着专业的单眼，面无表情的在帮眼前的女孩取景，心中默默祷告：拜托学姊不要让亦棋发飙啊！
又一次摄影助理小水提醒楚缃宜要专心时，商亦棋终於爆发了。
「你给我过来。」商亦棋沉声说道。听的周轻轻心头一颤，差点把相机摔到地上。
「商亦棋，」周轻轻慌张地出声，「你别这样啊，学姊她今天第一次拍摄，这样已经很好了。」
「周轻轻。」他冷然，「我有眼睛。」言下之意是不用帮她辩解了。
楚缃宜放下手中拍摄需要的道具，低着头，走了过来。
「你！」周轻轻气结，心里着急，差点拿起手中的相机朝他砸过去。
商亦棋睨了周轻轻一眼，抓起楚缃宜的左手手腕，往公司前台走。
「你今天到底怎麽了？」他站定在她面前，松开紧紧抓着的手。
「对不起。」楚缃宜自知理亏，反射性的道歉。
道完歉後，依旧闷声不说话。
「唉，」商亦棋叹了口气，语气竟有些无奈，「楚缃宜，我把你叫出来，不是要听你道歉的。」
他微蹲挺拔的身躯，与她平视：「你知道我为什麽要邀请你来创业吗？如果我是要听你道歉，我为什麽不路上随便抓一个人？」
闻言，她笑不出来，摇摇头。
「我看过你在投行部的入职资料，还有一年来的表现。我欣赏你的果断与行动力，完全不输你那些白人同事。」他语重心长道，颇有辅导老师在开导高中女生的感觉。
「......可是我在投行部只是一个小小的分析师，没有你口中的那些特质。」她嘴硬。
「楚缃宜，」他正色，「看一个人有没有从商的资质，并不全然是要看他有没有做重大商业决策的经验，更多我们会从工作上的细节上看。包括他的工作态度、做一个决策所花的时间、投注在一个项目上的精神与期望获得的报酬，这些都可以帮助我们判断这一人是否适合从商。而你，在这一年中，我相信不只我看到了你的潜能。在这一年中，有其他公司开过更高的薪水来挖你吧？」
她点点头。
「为什麽不答应？」他放软声音，温声询问。
「我的专业是金融，他们开的位子是特助。」她闷闷说道。
「走不出你的困境，你或许这一生就这麽过了。」商亦棋站直，「你以後想跟你的小孩说你在投行待了多少年，还是说你翻转了一个市的市场秩序？」
「这不能比好吗？」楚缃宜终於笑了出来。
「你好好想想。」他见她笑了出来，终恢复冷漠，整了整衣领，「台湾有一场很着名的商战，是虾皮与PChome的那一场，我相信你也知道。」
留下了这句话，他迳自回去拍摄现场，留下楚缃宜一人在原地沉思。
虾皮与PChome......
她想起来了，当年新加坡的虾皮要进驻台湾市场，而那时PChome旗下的露天拍卖是台湾市占率最高的「消费者对消费者」的交易平台。
当一个新的竞争者，能否成功打入、又获得多少市场大饼，这都取决於当时市场老大的因应策略。
而虾皮也熟知这一点，采取赛局理论中的「柔道策略」把露天拥有庞大客群的优势转换成他们的劣势，率先推出了行动版的虾皮；露天因为背後庞大的用户，一时之间要把电脑平台转到手机平台是个大工程，所以迟疑了。
而这个犹豫，导致了日後把市占率拱手让人。
在商战落幕後，PChome董事长感叹道：「拥有市占，拥有一个位置的人，其实是痛苦不堪的⋯⋯」
所以，商亦棋在暗示她，把握眼前的机会？因为机会一去不复返的。
「今天先收工吧，我很抱歉，改天请大家吃饭。」楚缃宜尚在出神间，听到商亦棋充满歉意的话传入耳里。
现在，她，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