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里移动到客厅，再从客厅移动到玄关。宗原倚着墙坐在地上，腿上放着一本《楚辞》，双眼却望着紧闭的大门，从几个小时前就期待着的门铃声终於在此刻响起。
宗原站起身，厚厚的书籍落地，匆匆拉开门，他终於见到她。
该说什麽吗？说起来，她没有必要这麽做。
芷离脸上还带妆，绑着低马尾，穿着白色雪纺衬衫和黑色高腰窄裙，肩上还背着黑色菱格纹的侧背包，看着他的时候双眼亮了一下，又暗了下来。「你吃了吗？」
宗原摇头。
芷离把手上那袋打包的港式餐点递给宗原，瞅着他，又垂下头。「晚安。」说完，她转身。
「芷离。」宗原叫住她，从房里走出来，但当芷离回头时，他也别开眼神，「你今天加班？」
「没有，我跟朋友吃饭。」芷离没有抬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你没有必要道歉。」他知道他们这样的关系并不合理。宗原缓缓移动脚步。已经问了太多，是时候回到家里了。但是……还想再多说些什麽，想再多了解现在的芷离一点。
芷离定在宗原家门前，双拳紧握。半晌，她吁出一口气，问：「你换电话号码了吗？」
「是你先换的。」
芷离抬头，双眼瞪得大大的，「你……」
踰矩了。宗原退回屋内，「晚安。」说完，他关上门。
走进客厅，他将芷离交给他的晚餐随手一扔，也不知有没有确实扔进垃圾桶里。而後缓缓的走到床边，躺下，手臂横放在额头上方。随着气息一吸一吐，他确认自己还呼吸着。
那时候，芷离哭着说要结束这段关系，他固然舍不得，但更舍不得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所以没有抗议或表达不满。他以为，互不联络的情况下，芷离肯定忍不过一周。然而，在一周後拨打她的电话，却发现那支号码已经暂停使用——他被抹去了。
没有去找她，只是呼吸，活着，却什麽也感觉不到。
但是他们又碰上了，呼吸的空气终於是空气，然而过去的窒息感还是会涌上来将他往下拖。明明这样子的生活还没持续多久，难道已经是时候离开了吗？
她是他冰冷而无光的世界中仅存的火炬，他不想就这麽失去。
现在还不想。
※※※
在那之後，宗原还有联络过她吗？如果他会知道这麽多就代表答案是肯定的吧？躺在床上，芷离一个翻身，整个人在棉被里缩成一团，咬着下唇，忍住泪。
睡不着，想着宗原就睡不着。那句话不断在她耳里缭绕，明明知道是事实，而且是自己下定决心做的事，为什麽听到他那种饱含委屈的口吻就动摇了。
明明说要分开的是她。
抱着头，芷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为什麽这个世界总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她多想讨好身边所有人，但为什麽当她伪装成称职孝顺的女儿时，就要委屈真正理解她爱她的宗原？
她不要，至少现在不要！
芷离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间，赤着脚跑出自己家，摔上大门。站在隔壁宗原家门口，她的心跳急促不已，伸出手，握拳，放下。
她在做什麽？她的行为不合理吧？再过不久就要跟书宇结婚了，她的所作所为只会给他添麻烦吧？不过，这个当下，她不想委屈自己，不想委屈宗原。
按下门铃，等待半晌，芷离又按了一下，但宗原迟迟没有来应门。
不会的，现在这个时间点，宗原不可能睡着的。这些日子，她也有好好确保他的饮食，也有提醒他别太操劳多休息，照理说不会发生血糖过低或过劳晕倒的情况。
芷离拍了几下门，紧闭着的门板终於打开。宗原看到眼眶泛红的芷离时，把门拉得更开，正要开口，芷离便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搂着他。
「芷离——」
「一天就好。」芷离打断宗原的话，「只要一天就好，我想抱着你睡。」就像书宇说的，一定是没有得到满足，所以才会贪婪的想要更多。
她把整个人都埋入宗原怀里，那是她本来就该占有的位置。他的体温与心跳一如当初，从未变过。彷佛心口缺失的一块重新填补起来，原本窒碍的呼吸变得顺畅许多。
如果不小心沉陷了，书宇会来拉她吗？
捧起芷离的脸，宗原低下头，两人额头轻轻相触，彼此气息交融。「你不会後悔吗？」
她是一定会後悔的，但不管，今天她就是要这麽任性。芷离踮起脚尖，揽住宗原的後颈，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嘴上——那是她怀念了好久好久的味道。
宗原拭去滑落芷离脸颊的眼泪，「我不喜欢看你流眼泪。」
「喜极而泣也不行吗？」芷离抽了抽鼻子，微笑着，把自己的身体靠得离宗原更紧，就像两人可以就此共享体温，从而变成一体。
再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宗原一叹，轻声道：「你会後悔的。」而後又是一个深长且缠绵的吻，彷佛时间尺度被无尽的孤寂扩大再扩大，似乎从上辈子就在等待这个重逢，还有这个吻。
在唇舌交缠中索取更多，这个温暖是如此不可思议，又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