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收留了玧其?」金喜善双手撑着脸面无表情地问。他们下一节还有考试,面临大考每天的考试量他都麻木了。
「对啊,很伤脑筋呢,他不肯回家的样子。」文予诚检查作业完作业後走到讲台缴交,对着金喜善叹气。
闵玧其总不能一直待在首尔吧?他不会是一个待在别人家无所事事的人,但玧其单独出门这件事更让文予诚担心。
「你怎麽不把他踹出你家啊?」金喜善随便提了建议,虽然是这麽说,但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把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丢在街头流浪,就算是他也是如此。
「怎麽可能真的这样做啊...」
「我是有听老板说玧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所以他和父母吵架一气之下就跑来首尔了。」
金喜善听了表示十分无语,这是年龄的代沟吗?他快十八岁都不敢一个人跑到离家几百公里外的城市一个人生活,闵玧其这小子是有多讨厌家里才敢这麽做啊。「这小孩也太厉害了,跑来首尔很远耶?」
「对啊,也不知道他怎麽来的...。」文予诚对闵玧其的执拗非常伤脑筋。
该怎麽帮他呢?
劝也劝过、讲也讲过,怎麽样也不肯回家,一想到闵玧其脸上就算把我赶出去我也不回大邱的样子,再次叹了口气。
「好了啦,别叹气了,叹一口气老十岁的话,以你今天叹气的次数都可以当人瑞了。」
「船到墙头自然直,总会有个结果的。」
金喜善实在看不过从早上就开始无限叹气的弟弟,闵玧其就那种个性,不会甘於当白吃白喝的人,迟早会意识到自己一直打工不是办法。
「是嘛,能这样就好了呢。」
是谁都不会知道,闵玧其最终回家的原因是如此。
日子如往昔般过,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工的上工,时间像一轮老旧生锈的齿轮,喀喀喀地慢慢转动,声音破旧,缓慢的似是停止。
最後喀哒的一声将人的时光定住,不再向前。
文予诚在上学的时候,手机一向保持关闭声音的状态,通常放学的时候才会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但通常打开萤幕时呈现的是一片空白。
今日还未迎来放学,就先等到来自班级导师的讯息。
在上国文课的时候班级导师从教室後门敲了两声,指名文予诚出来一趟。
很少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再怎麽紧急的事情发生时,老师通常会等到下课才过来找人。
「老师?发生了甚麽事情吗?」
文予诚随班导走出教室後,并没有在走廊上继续沟通,一方面会影响其他同学上课,一方面国文老师也会对於有另外一位老师在场有些不自在,所以他跟着老师到导师办公室。
「啊...,是有事情的。」金淑智拿着陶瓷杯给文予诚泡了一杯薰衣草茶,让他坐下後就先深深地叹口气。
「很不幸地得在这种时间点告诉你这件事情,但这是蔚山那里的医院打电话给我的。」
文予诚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多少知道不会是好消息。
「你爸爸他出车祸,在加护病房里,医院让你赶快过去,说是或许还能见到最後一面。」
任对於韩国有些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首尔和蔚山的距离是需要跨越几乎整个国家的距离。
看着老师讲完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文予诚突然不知道做出甚麽样的表情,只能抿口手上的薰衣草茶。
薰衣草茶对於这种情况一点缓和效果都没有的啊。
他低头望着茶杯里液体倒影出来的自己。
「我知道了。」
文予诚有想过自己的妈妈当年是抱着什麽样的心情死去,却没有想过自己仅剩的爸爸可能会追随妈妈一起离开世上的可能性。
在开始难过之前得先回一趟家里才行,家里还有金鹰和金熙,他已经是他们家现在唯一的支柱。
没有别人了。
他对老师鞠躬请老师让他先早退,心里快速闪过必须马上去做的决定,不想看到老师脸上的同情表情,比起应付别人,他更倾向回到蔚山看看他的爸爸。
他回到教室拿走书包,从走出教室的那刻开始用尽力气的奔跑。
明明知道家离首尔有多麽地远。
他跑出学校,拦下计程车,跑着进首尔车站,坐着摇摇晃晃的火车载着他回到那遥远的家。
他开始沉浸在思绪中,回想与爸爸相度15年众所不多的回忆。
『玧其啊,我有急事得回一趟蔚山,冰箱里有我早上做好的炒饭,可以热来吃。勿念。-文予诚』
闵玧其除了下午在咖啡厅里打工外,还有早上去别的餐厅工作,听到手机讯息的铃声打开收到来自文予诚的讯息。
急事?甚麽样的急事会这样赶着回家?
感到困惑但是闵玧其继续手上更换制服的动作,希望没有甚麽大事才好。
文予诚没有来得及拿行李,平常重要金钱也都随身带着,抵达蔚山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左右的时间,连饭都来不及吃。
他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接到医院的死亡通知,却掉不出一滴眼泪,冷静地打电话给弟弟妹妹让他们在医院等他来。
等到来到医院掀开冰库渲染而冰冷的白布後,真正见到爸爸的僵硬带青紫色的脸庞才有种被人狠狠从头上打过的现实感。
啊,原来这是真的啊。
「文先生,您的父亲是因为车祸而过世的,在下午四点五十五分宣布死亡,请节哀。」
站在一旁的护理师解释道,大概是在这里看多生与死的交错,早已对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麻木、习惯,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这般平淡死寂。
他半蹲在爸爸的担架旁,握起他死亡後僵直的手指摩娑。
哭得有气没气的文金鹰倒是哭得比金熙还严重,文予诚差点没听清楚护理师说些甚麽,转头看见弟弟哭的眼睛肿脸肿的模样,他偷偷的微笑,这让他暂时忘掉爸爸过世的痛苦。
「知道了,谢谢您。」
以前爸爸的手都是像火炉那样温暖的温度,这般冰冷是他第一次感受到。
那位护理师向少年点点头,脸上带着很能理解的表情走出冰库让父子们暂时好好相处一段时间。
文金鹰和金熙待在冰库才不过五分钟就被大哥踢出门去。
为了不刚失去爸爸又要让底下两小进医院,文予诚让他们去吃点东西缓缓心情,自己蹲在地上一段时间平缓心情後才站起来走到外头。
文予诚问过护理师,确定爸爸可以暂放在太平间几天後,打开手机翻出一支手机号码。
这是一支他从来没有打过的手机号码,也从未见过这串数字那端的人。
妈妈的爸爸,他要称呼对方为外公的人。
他的妈妈和爸爸怎麽结婚的?
他也有好奇过、提过为甚麽从来没见过外公和外婆,但是妈妈和爸爸两人一开始总对提出这个问题的自己微笑不语,一句都不肯透漏。
直到有天,他又再次问起来,可能是问过太多次妈妈懒得再继续隐瞒。
「妈妈!我的外公和外婆在哪里?」
「你猜猜看?」
「我不想猜,你已经糊弄我很多次了...」
妈妈难得的大笑起来,食指指了一下天空。
「我的宝贝呀,我的爸爸妈妈在那里呀!」
那时候文予诚以为他们都过世了,便不再提起。
但在自己离开蔚山前往首尔前,爸爸塞了张纸条,告诉他有急事就打通电话,告诉他纸条上面的号码是外公和外婆的电话。
现在他打开手机按下红色的通话键。
『嘟、嘟、嘟......』
喀擦一声,电话被接起来,世界的那端开头是一听就知道上了年纪的年长者接的。
「Bonj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