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後的体育馆响起雷动的欢呼声，场边的观众紧紧地盯着球场赛的球员，为不同球队打气的呼喊声彷佛交织出一首热闹的青春乐章。
「梁浅，这边，这边！」颜玉书个头娇小，她从人群之间的缝隙躜到前方，她转过头，在原地对我挥手。
我侧身小心翼翼地穿过黑压压的人群，费尽一番工夫才挤到她身边。
一站定位，我连忙扶正被挤到歪掉的眼镜，当我抬起眼眸，我正好看到我们学校高中部的明星球员苏子秦单手从敌队球员手中抄球，回身绕过篮球框下方的两位球员，一个跳跃，腾空将球砸进篮框。
耳边瞬间爆出的欢呼和尖叫声几乎要掀翻体育馆的屋顶。
宣告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
苏子秦所属的一年五班本身篮球并不强，除了有苏子秦这张王牌，他们班上其他的球员球技都很普通，在我们抵达体育馆之前，场上的两个班级打成平手，苏子秦在最後一刻的那一球让他们班逆转胜。
「子秦学长啊！好帅啊！」颜玉书和李知信几乎要疯了，两人跟着旁边一起来替苏子秦加油的女同学朝着运动场上的球员高声大喊。
抓住我的胳膊和我一起挤到人群前方的游小佳音量虽然不如两人，但她也兴奋地双颊通红，我的手臂都被她捏出一圈红线。
最後一堂课比平时晚十分钟下课，高中部的班际球赛在第八节课开打，虽然几乎错过一大半的球赛，但我们却正好目睹历史性的一刻。
比赛结束，在裁判的指令下，站在球场中央的两列球员向对面的球员鞠躬致意，当场上两班的球员各自散开後，拥挤的人群慢慢散开，不少同学留下来送球员卡片和礼物。
「走吧，等等要是人多到太夸张，体育老师就会来赶人。」颜玉书一手一个拉住我和游小佳，朝前方的出口躜去。
当我们从二楼的观众台走下楼，抵达篮球场，一年五班的那一边已经被挤水泄不通，远远的都能听到高声呼喊苏子秦的声音，颜玉书再度发挥她的身高优势，她一下子就躜到人群前方，并替我们将手工卡片和饼乾。
站在人群末端，李知信和游小佳仰着脖子，试图要看一眼人潮後方的男神，两人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比赛，从她们的对话可以感受到她们对苏子秦学长的狂热。
苏子秦学长大我们一届，他是从我们国中部直升高中部，他在美国念小学，国中才回来台湾，他的功课不算特别好，但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加上俊俏的外表，又是篮球队的主力球员，不论在国中部或是高中部，他都是师生之间的焦点人物。
我把空无一物的手伸进外套口袋，这周寒流来袭，冷空气透过窗户缝隙躜进体育馆，我缩起肩膀，往较空旷的後方倒退几步，我蓦然在人群中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李程烨和张庭叶还有我们班的班长，他们三人正和刚才也在篮球赛上的一名学长交谈，大概在请教篮球相关的事情，对谈之中，我看到学长时不时停下来向三人示范投球动作。
他们的气氛很好，李程烨看起来像是什麽事都没发生过，神情认真地倾听学长讲话，看到学长示范动作，也会跟着做出相同的动作。
什麽啊，他看起来很好啊，原来是我白担心一场。
本来想要找机会关心转学生，看到他没事後，我便打消念头，等到颜玉书走回来後，我们四人相伴离开篮球场。
当我们走出体育馆时，一群穿着比赛背心的女生迎面走来，走在前方的女生留着一头俐落短发，斜斜隐入眉梢的刘海在风中飞扬，隐隐可见底下宽阔平坦的额头，浓黑的眉毛修剪成眉尾稍微上扬的弧度，她的五官清秀，高挺的鼻梁下方薄唇抿出一个自信爽朗微笑。
「哇，是子秦学姊，我才在想刚才怎麽没看到她，没想到她今年也报名女篮。」颜玉书拉了拉我的衣角，兴奋地喊道。
我们学校的篮球赛有分男子组和女子组，女子组的比赛皆在男子组後面，六点十分开赛，比赛时间晚，加上女篮是采自愿制，只有零落的同学还留在体育馆等着观赛。
「我听我朋友说她的篮球不输苏子秦学长，可惜篮球没有男女混赛，不然他们班同时有两个人叫苏子秦，两个又很会打篮球，两人一起参赛那可不得。」游小佳同样语带兴奋。
大约是感受到我们的议论和目光，苏子秦学姊蓦地看向我们，虽然不认识我们，但她没有假装没看到，反而对我们轻轻点了点头，颜玉书落落大方地对她挥了挥手。
「欸不过你们有听说吗？听说子秦学姊是T耶。」等到苏子秦学姊和她身边的女生走远後，李知信小声地说。
「是什麽？」放学後的校园很吵杂，颜玉书没听清楚她的话。
但我听到了。
我没有错过她略带嘲弄的嗓音，也没错过闪过她脸上的一丝嫌恶。
「是T啦，就是蕾丝边，干嘛要我重复这麽多遍。」李知信语速飞快，顿了顿，一板正经地说：「好像子秦学长有跟她告白过，结果她直接说她喜欢女生，而且有人说以前看过她在街上跟别的女生牵手。」
我的心脏陡然跟着李知信的面色一起往下沉。
「这一定只是因为要拒绝子秦学长才乱说了，女生怎麽会喜欢女生？不过她竟然拒绝这麽优秀的学长，她的眼光也是挺高的嘛。」颜玉书不以为意地搧手，「对了，你们昨天晚上有看最新一集吗？亚瑟也太帅了吧。」
颜玉书的思绪十分跳跃，对话很快又被她转移到其他话题上，听到三人兴高彩烈地聊起电视剧的剧情，我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大口气。
只有我骑脚踏车上下学，国中部的车棚在较远的後门，前门就在体育馆附近，我们四人在通往前门的石砖路分开，但我没有往通向车棚的路走，而是顺着原路走回体育馆。
男子组比赛结束後，在下一场比赛开始前，体育馆的场地会进行场地清洁，因为女篮的球场范围因为比男篮小，也会重新画线。
时间接近傍晚，天空像是一块逐渐褪色的画布，最後一缕残阳照亮半边体育馆，沿着弧型建筑伫立的黑色路灯像是一排微弱的火炬，待会准备上场比赛的球员在体育馆外热身拉筋，场面十分热闹，馆外的空地充斥着球员间彼此谈笑和打闹的喧嚣声。
我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目光往人群巡梭一圈，我在靠近台阶的位置找到苏子秦学姊，平缓的心跳声随之一声一声清晰入耳，掌心沁出汗水，我摘下眼镜，就着卫生纸将眼镜放进裙子口袋。
在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後，我朝苏子秦学姊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