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麽事情？」
楚佑廷坐在楚文昕客厅的沙发上，垂着头接受姊姊的审问，模样看起来很沮丧，呐呐道：「爸妈跑去我那找我了……」
楚佑廷的大学和楚文昕在同一城市，离老家车程都要一个多小时。因此楚文昕对大老远跑来的父母感到有点讶异，问：「去找你干嘛？」
「应该难得想来城市里玩，顺便看看我们。」
「找就找呗，你做什麽逃来我这？」
楚佑廷是与大学朋友在外面租房，两人合租三室一厅的公寓，一间临时让给爸妈睡，还是住得下的。
楚佑廷这会儿却没马上回答。
他憋了超久，憋到脸都有点红了，才说：「我有个交往的男朋友。」停了下，又小声道：「刚刚被他们发现了。」
楚文昕：「……」
见她无言以对，楚佑廷的头又埋得更低了，像是自己也很不好意思。
「不是，你……」向来冷静的楚医师，这会儿都有点不知从何处吐槽起。「你什麽男朋友？你不是和那个蒋萍在交往？」
「没有交往，是我请她冒充的而已……因为妈一直说要看我的女朋友。」
楚文昕被这一通操作搞得很懵：「……你不会说你单身？」
楚佑廷也很崩溃：「没办法啊，有次回家时手机放桌上，讯息被她看见了，她就知道我有对象了。」
「什麽讯息？你打死不承认不就好了？」
楚文昕的想法是，只要不是正好说了「我爱你」之类的讯息，应该都很好糊弄过去。再怎麽暧昧可疑的对话，都能硬拗说是「很要好的朋友」。反正也没证据。
却见楚佑廷脸更红了。
「这也没办法。」这货一脸害羞，小小声地说：「因为我给人设了昵称，是『亲爱的』。」
楚文昕：「……」
楚文昕彻底服气了，心想：我怎麽会有你这个傻逼弟弟？
一会儿後，总算问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爸妈一大清早就去公寓敲门，楚佑廷去应了门，还没来得及对「男朋友」示警，这位老兄便正好打着哈欠、从楚佑廷的卧室走了出来，一边问：「佑佑？你怎麽这麽早起……」
如果只有这样也就算了。
偏偏此人当时只穿着一件内裤，身上还都是斑驳的爪痕与吻痕。看着都能想见前一夜的腥羶与激烈。
老爸老妈反应过来後，当场就气疯了。楚佑廷只得赶紧让男朋友穿好衣服、先出去避避风头。让他单独和父母好好谈谈。
但也没谈得多好，男朋友走後没两分钟，讲没五句话，楚爸爸就抄起了旁边的扫把棍，要往楚佑廷身上爆打。
楚文昕哭笑不得：「然後呢？你就跑给他们追？」
楚佑廷看起来也很想哭：「对啊！不然站着给他打吗？」似乎仍心有余悸：「姊你是没看到现场，那气势简直了。我感觉有生命危险。我跑了两条街，好不容易才冲上一辆计程车……」
楚文昕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无言至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抢了人皮包呢。
「所以爸妈现在在你那边？」
「对啊，先让给他们住罗……」
「你那……」楚文昕卡了一下。「男朋友呢？这几天住哪？」
「他说没关系，他先找朋友借住一下。」
「那个蒋萍……」
「哦，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行吧，原来不是女朋友，是闺蜜。
事情这样就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客厅一时陷入了沉默。
一会儿後，楚文昕又轻声问道：「你喜欢男生？」
楚佑廷闷闷地点头。
「什麽时候发现的？」
「很久了。」像犯了错似的，声音细如蚊呐：「我不敢说……」
为什麽不敢说，楚文昕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一般的家庭，出柜就已经得很有勇气了。而楚爸爸楚妈妈又是极度古板传统的性格，怎麽想都没有接受的可能。
楚佑廷性格腼腆内向，从小就是个乖乖牌，特别听话，备受关注与宠爱。未料如今却也是他，做了父母最不可能谅解的事情。
楚文昕没再追问他是何时发现、怎麽发现自己性向的，但也可想见，楚佑廷这种软糯胆怯的性子，一路走来该也充满了迷惘与不安。
「我不会干涉你喜欢男生女生，只要你想清楚，姊姊都支持你。」楚文昕叹了一口气，说：「但爸妈那边，我大概起不了什麽作用。先让他们冷静冷静，过两天周末，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楚文昕不觉得他们听得进自己的劝，但多个人在，应该能让他们理智一点，不至於讲没两句话就又要动手。
楚文昕的宿舍只有一间卧室，当夜，楚佑廷在她的床脚下打了地舖。
「姊。」
临睡前，在黑暗的卧室中，楚佑廷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爸妈说我断了楚家香火，对不起祖先，还说我丢人现眼。」停了下，又问：「姊，这样真的……真的很丢脸吗？」
漆黑之中，楚文昕看不见对方，却听出了他声音中隐忍的哽咽。
楚文昕叹了口气。
「这有什麽好丢脸的。他们什麽样，你还不知道吗？别听他们的。况且，你是我的家人。就是丢脸又怎样？」
手摸黑往下伸去，在小弟头上狠狠揉了一把，又说：「家人永远都是家人，无所谓丢不丢脸。」
※
两天後的周六，楚文昕开车载着楚佑廷一起回去了，还顺便买了午餐。
一家四个人坐在客厅里，安安静静地把饭吃了，气氛好似吊丧。
楚妈妈先打破了沉默，大概决定先从破坏力没那麽大的事情提起，对楚文昕问道：「怎麽就跟刘医师分手了？」
主因当然是刘思辰与第三者发生了一夜情。但这是两人的事情，且都过去了，楚文昕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说。
见她无话，楚妈妈又循循善诱道：「是又吵架了吗？刘医师脾气好，你给人好好道歉就是了，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说分手。」
真不愧是亲妈，二话不说就先让她道歉，千错万错必定都是自己女儿的错。
楚文昕淡淡道：「妈，我和他没可能了。你不用再提这个。」
眼看这个话题直接被聊死，楚妈妈终於转向了最疼爱的小儿子，小心翼翼地问：「佑佑，那你呢？你都有女朋友了，前几天那个男孩是怎麽回事？」
楚妈妈产生的疑问和楚文昕其实差不多，楚佑廷支支吾吾地一一解释了，澄清了蒋萍只是他请来帮忙蒙混过关的。
也就是说，这点「家丑」已经「外扬」了──至少蒋萍是知情的。
楚爸爸爆发了。
「你这像什麽话！干的都什麽恶心事！？你要不悔改，我没你这儿子！」转头连楚妈妈都骂：「就说你把孩子惯坏了，你不信！现在好了吧！什麽都做得出来！」
楚佑廷被骂得脸色苍白，楚妈妈则沉默地红了眼眶。楚爸爸状况也不是太好，似乎气到胸口发痛，从口袋摸出了一个白色的药锭吃了。
楚文昕从没听说父母亲现在有什麽疾病，见状，皱眉问道：「你吃的什麽？」
楚爸爸闻声瞪了过去，没有回答，反而将炮火转向了她。
「你也一样！都快三十岁了还在干什麽？恨不得人笑你嫁不出去是不是！？」
楚文昕：「……」
「而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跟你弟弟一起欺骗糊弄我们！？」
楚文昕怒极反笑，耐性彻底耗尽，不想再谈。直接站了起身，对楚佑廷问道：「我走了。你要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楚佑廷忙道：「我跟你回去。」
见姊弟俩一前一後、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楚爸爸跟着猛然站起，怒吼：「去哪里？都给我回来！」
楚文昕才不理他。但快走到玄关的时候，背後却响起了一个重物倒地的闷响。
而後是楚妈妈惊慌失措的喊声。
「老公！老公！？」
楚文昕倏然回头──只见楚爸爸无声无息地倒在茶几旁的地上。她心头一紧，疾步来到父亲身边，蹲下检视。
楚爸爸的呼吸浅快，手脚冰冷冒汗，似乎已经没有意识。楚文昕一边把人放平，一边迅速但镇定地对有点吓呆的楚佑廷说：「叫救护车！」
「好……好！」
至少呼吸脉搏都还在。楚文昕想起了什麽，伸手探进楚爸爸的口袋，摸出了一个深棕色的小药瓶。
上面写着：耐绞宁。
也就是硝化甘油──俗称的救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