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推出手术室後，彭淮安也出去和家属解释病况了。剩下一群护理师们忙进忙出，收拾着台面上各种器械。
楚文昕摘掉了手术帽和染血的手术袍，在电脑前打了会儿病历。而後打了声招呼，便去休息间把衣服换下，离开了开刀房。
她边走边划手机。好几小时没碰，一点开就一堆消息叮当作响。
绝大部分是文字讯息。还有两通未接来电，老妈打来的。
都凌晨一点多了，不适合现在回电。楚文昕就暂且没管，看起了讯息。
『分手？？？』
『你和老刘怎麽回事？』
『喂喂，出来谈。』
『在吗在吗？有空回我……』
楚文昕：「……」
果不其然，五个好友里面有四个都在问这事儿。
其实分手已经一个礼拜了。
但大概是因为楚文昕实在太忙，一直都还有点儿感受麻木。这会儿时间晚了，人又疲惫，看着这一堆潮水般涌来的讯息，忽然就觉得心口很酸。
但她习惯了藏着心事，不给人任何同情或劝慰的机会。
反正旁人眼里，她是冷漠高傲、事业心重的楚医师──一点也不可爱，不需要人安慰。
於是她无声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
那一点脆弱便又收得看不见了。抬起脸来，依然是那个一丝不苟、无懈可击的楚医师。
她收起手机不欲再看，抬步前行。
这个时间，急诊中心仍然灯火通明，医护人员们犹在四处奔走忙碌。
楚文昕本只是路过，想从这儿出门下班，却隐约听见了不远处的说话声：「……这个照会骨科和口外。」
……唉。
按照正常流程，急诊这会儿会打电话给实习生，後者处理不了才会再呼叫楚文昕。
但她既然人刚好在这儿，便决定放那菜鸟实习生一马，直接走了过去。
「不用打了，我口外的。什麽事情？」
急诊医师回头，张口就说：「一个二十四岁男性，颜面外伤刚入院。下唇撕裂需要缝合，还有後牙好像崩了一小角，再麻烦看一下。」
还好。听起来倒是不严重。
急诊医师只讲了最概略的病况。於是楚文昕走进牙科急诊间之前，猜想大概又是脑残屁孩超速违规之类的交通事故。
见着人才知道不是。
躺在床上的青年穿着一身深蓝色制服，右胸前绣有金色的二线一星。
他的长相十分英俊，剑眉星眸，轮廓深邃。与那一身制服特别相衬，显得仪表堂堂、气息沉稳。
头脸部应该伤得不重，没有一般外伤病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只在眉角与下唇有点擦伤的血痕，不减损外貌，倒是添了点方刚血性。
是个受伤的警察。
也是个小鲜肉。
见惯了各种歪七扭八的破相脸孔，突然来了这麽个高颜值，饶是楚文昕都感觉眼前亮了一下。
但也纯粹只是一种对好看事物的欣赏，没什麽特别的意思。楚文昕一脸平静地跨入诊间。
年轻警察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表情有些阴郁。但一瞧见有人进来，那点阴郁又敛去了，冲着楚文昕爽朗一笑。
「医师您好啊。」
笑时似乎牵动了嘴唇的伤口，自己嘶了一声。
楚文昕：「……」智障麽？
她略略一点头，在旁边翻看了下病历，确认道：「周丞？」
周丞应了一声。
从X光片看起来，头脸部都是皮外伤，除此之外比较严重的就是右手桡骨骨折，但那是骨科的事情。这人大概晚点还得进手术房做复位固定。
楚文昕在床边坐下，戴上手套，拿起口镜，又问：「怎麽受伤的？」
「哦，值勤的时候……撞了一下。」
见周丞说得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楚文昕也就不再追问。
反正外伤都差不多是那样，这边一个疏忽、那边一个不小心，意外就发生了。
「右上臼齿崩了一角。其他都还好。」她低头检查了会儿，说：「先给你填起来，之後还痛的话再回牙科抽神经。」
然後目光转移至下唇，那有道一公分左右的裂口。
「嘴唇得缝合，我们先打麻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文昕总觉得「打麻药」三字一出，周丞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好像如临大敌。
楚文昕入针时心里都有点儿好笑，想：这是一个配枪的警察，但是害怕看牙和打针。
她下手很轻，其实不大会疼，一管麻药推完後周丞还不晓得，问：「打完了吗？」
「打完了。」
这家伙便又不紧张了，看着她笑，说：「医师姊姊真温柔啊。」
这人不笑时看起来是可靠的警察，笑起来又像那种邻家大男孩，阳光开朗，让人看着都跟着有点想笑。
楚文昕倒是很少看到心态这麽正向的伤患，觉得这人要不是生性乐观，要不就是缺心眼儿。
缝合时头脸不太能动，周丞大概有点无聊，硬是要尬聊：「医师姊姊每天都上班到这麽晚呀。」
「没有。」
「咦，那不然今天是……」
「值班。」
「啊，这麽辛苦啊……」
就在缝嘴唇，这货却一直喋喋不休。楚文昕按捺着把人上下唇缝一起的冲动，说：「你别说话。」
周丞姑且不说了，躺在那儿睁着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看她。
然後可能看得太久了，看出了一朵花儿。在剪线的间隙又没忍住开口：「医师姊姊，我发现，」一双带笑的眼睛弯弯的。「你真漂亮。」
楚大医师不愧是楚大医师，已经完全的心如止水。闻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视线也依然黏在伤口上没有移开，继续穿针、拉紧，好像啥事都没有发生。
这人还没完没了：「真的，我心跳都加速了……」
楚文昕伸手拿线剪时才淡淡道：「我想你只是害怕看医生。」
周丞：「……」好像挺有道理。
周丞大概被这个理论镇住了，终於没再说话。缝合和补牙完成後，骨科医师也来了，楚文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後便转身离去。
周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马尾晃晃悠悠。心里想着方才在医师袍上瞄见的名字。
楚文昕。
周丞笑咪咪地心想：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