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是我最想看見的景深 — 三、坦白是霓虹的黑色

正文 你是我最想看見的景深 — 三、坦白是霓虹的黑色

08

小玉问我,觉不觉得最近景森跟我走得很近。

我说当然啊,他发现了我拍他照片,逮住我的小辫子,使劲闹我呗。

「错!他喜欢你。」

她这种捕风捉影、臆测成魔的能力,她就该去当编剧,哈利波特第八集《哈利与他的情妇》就该找她去写。「如果按照多跟我说两句话就等於喜欢我的话,那麽小玉,我想你应该是爱我爱疯了吧。」

「你不懂男人。」她的脸顶着白织灯泡的强光,看起来就是个神棍,「他跟你讲话这说明什麽,说明他喜欢跟你说话。」

「我以前怎麽没发觉你这麽会说废话呢。」

「你且听我娓娓道来,他也找我说话,可是他不会趴在我桌前用那张七分帅三分萌的脸冲我呵呵呵呵的笑,天天给你送咖啡,你当他的金子不用钱啊。」她终於意识到这个词汇太敏感,低头沉默了一下,「男人跟我们女生不一样,我们会出於一个人幽默、善良、神秘而跟他聊天,但男人呢,只会因为对你有兴趣才不断的跟你制造话题,至於是什麽兴趣呢,这我就要告──」

「──别别别!这位恋爱达人你停住。」我怕她讲出让我心脏承受不了的言论,好在上课钟也打了。

周五放学的时候,景森非常严肃的递给我一个白色信封。後来经过小玉鉴定,她说那种信封是在诚品生活百货买的。

我觉得景森就是资本社会底下的小白羊,他以为书店就是诚品,咖啡就是星巴克,衣服就只有专柜在卖,台北之外的地方叫作需要帮忙的地区,他不会说是偏乡,相反的,他坚决反对用偏乡这种劣质名词去形容,就像对着残障说残障,他绝对不允许,他会说是身心障碍者。他的可爱带着蠢,蠢中又带着政治非常正确的善良。

「这最好不是你的癌症报告书。」

「如果是的话,你要为我哭一场吗?」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我拍的那两张照片。

我心里忽然有种失落感,彷佛他把我跟他的联系还清了,这样就没有合情合理的相处原因。其他多的,都没有理由。

他拿过照片,也抓着我的手,有好几秒,他才放掉,「你把那五张照片都洗给我吧,我也想收藏。」他看见我桌上摆着川内伦子的摄影辑,「你真的很喜欢拍照,我以为比起摄影,你更喜欢看散文还什麽的。」

「我一点也不文青。」

「那三毛和吉本芭娜娜的书是怎麽回事。」他得意的笑起来,悠哉的审视我太清晰的意外情绪,「我在图书馆做服务学习,你借的每一本书我都知道。」

我感觉自己要生病了,头很晕,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就好像快要睡着前的感受,很舒服,但也很疲倦。复杂,就是复杂两个字。

周日景森找我出去玩,我直接拒绝了,後来他说小玉也去,小玉也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去,但是我妈听到了後,拿了五百块给我。「同学找你玩,你就去吧,考试那麽密集,偶尔晃一晃也好,你又不是经常出去,没关系的。」

我点点头,但我把五百块放回门旁边的塑胶盒里。

赚钱不容易,我吃药虽然不是巨大开销,但每月稳定的消耗,也够累我妈了。

我换上一件牛仔裤,白衬衫,连包包都没带我就出门。

在电影院门口我看见景森,他穿着一件牛仔外套,白色带英文字的T恤,我内心有种窃喜,这多像情侣装。又想糟了,待会铁定给小玉调侃,结果我失算,小玉根本没来。

「我还在想,你会放我鸽子。」

我浅浅一笑,「本来是不想来的,我猜,小玉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让她别来了?」

他刻意放软了声音,像是深夜的电台DJ,「是小玉让我约你,她说,你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我不明确的说,你不会相信。」

「相信什麽?」

「相信我跟你有同样的想法。」

他抓过我的手,轻轻地拉着,我可以感受到他手心的体温,我不敢动弹,甩掉,像放弃,握起,又是承诺。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

被闪电击中的滋味是怎麽样,很痛吧?我不知道,但是被一道用棉花糖做的闪电劈到,应该就是我现在的感受,酸酸,甜甜,酸酸甜甜。

他说完後,我没说话。

他带我京站一楼的下午茶,他递出电影票,看来他把一天行程都安排好了。他的表情喜孜孜的,我仔细地看着他,他笑,他思考,他哈哈哈的嘴角,他笔直的鼻梁,他粉红色健康的嘴唇。他真的是个英俊的男孩子。

「你不喜欢我,也许,你以为你喜欢,但那是你不认识我,你并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麽样的人。」

他愣住了。

他很快的打起精神,「你说什麽,我们高一就同班了,这间学校,如果我不认识你,那也没几个人知道你了,就算是小玉,也不见得比我更清楚你。我知道你喜欢喝咖啡,但一定要有加奶的,你不喜欢去合作社,要买饮料会宁可去排球场边的投币机,你不喜欢制服长袖,所以穿长袖时都会卷起袖子,你每次从图书馆都会借两本书,一个月还,不多不少,你喜欢物理和英文,讨厌化学,是因为化学老师很喜欢讲无聊的笑话,你从不追星,但觉得BTS的V很可爱。」他修长的手指拉住我,「你需要我继续说我对你的认识吗?」

我感动。我真的很感动。

可是仍然不行。我不能答应他,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如果我给了他爱我的资格,那麽我就是将他拖进了我的深渊,属於我的万劫不复。

因为我是一个看不见光的人,或者说,就要迟早陷入没有边际的黑暗里。

我起身走了出去,他追上来,二话不说他就抱住我,我可以知道这个拥抱很乾净,是害怕失去,而不是疯狂占有,是想把一颗心掏出来证明自己,而不是想从我这拿走什麽。

我的叹息滑过他的颈间,「我没有忧郁症,可是我有病,我的眼睛长了黑色素瘤,很久了,所以再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会变成一个盲人。」

他的身体僵硬起来。

我轻轻的笑,我想要推开他。

他抱住我的手越来越用力,我知道他心慌。

如果可以,我想亲吻他的脸颊,像是童话里公主给王子的感激,可是我不能,因为我不能喜欢他,也因为,他虽然是王子,可我并不是公主。

他看着我离去的目光,是我所能想像,最悲伤的模样。如果我有带相机,我就会把他的温柔定格。

烧烫的眼泪在他脸颊上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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