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即时勒住正在行走的驹子,若兰堂跃下车,寻声急奔至哭声的源头,见到她时,他满是惊愕。看这一身穿着便知,这是姚家的女子,而且,她漂亮的令人恍惚。
可现下救人要紧,他也没心思去打量这女子,因为她正抱着身前的大肚子痛得蜷缩於地。
女子见到他时,一边试图退後,一边惊恐问道:「你是谁?」
若兰堂道:「夫人莫怕!在下是虎族中人,是名医者,素来也会为产妇接生。今日因为要速速回到东隅老家才恰巧路过此处,听到你的声音方驻足前来。」
闻此,女子眼里的戒备减弱些许,若兰堂又道:「夫人如若信任在下,就让在下为你接生吧,如若不信也无妨,你大可杀了我们灭口,免得後患无穷。」
女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家园骤然亡破、彻夜未眠的逃跑、家人朋友都不见了、害怕的提早临盆……以及现在,她完全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敌是友……这一切种种,是让她彻底崩溃,但肚子中搅动的生命却逼着她要去面对现实,得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她,已别无选择。
「恳请大夫,为小女子接生。」
地面肮脏凌乱,危机四伏,若兰堂想也不想,直接将她扶到自己的车上,任乾净的车子被大量的血液晕染,整个马车都弥漫血腥之气,玄阳驾着马驹走走停停,走是为了赶紧离开这里,避免被在这附近徘徊的仇家起疑,停是因为看到路边有乾净的水源,玄阳就会赶紧下车将旧血水泼去,换上新的水给若兰堂。
若兰堂蹙眉。见这势,她肚子里是一对双生子。
巅簸的古道让马车上上下下的剧烈晃动,血水肆流,在车里的女子随之摇晃翻滚,晕眩不已,再加上正午的天气甚是湿热,让她痛苦难耐,然而这一切都敌不过阵痛排山倒海而来的强势侵蚀,痛得让她绝望至极,却又为了避免惨痛的呻吟声引起外人的注意,她便将衣物塞入自己的嘴中,减却音量。
若兰堂临危不乱,镇定的指挥女子何时放松、吐气、施力,温柔的给她鼓励。
「不要慌,镇静。吸气、吸气──好放松。」
「见到孩子头了,再加把劲儿。」
「撑着点,孩子快出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男孩儿!」
若兰堂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从产道轻轻拉出,而後用力的拍打了孩子屁股,「哇啊──」孩子微弱的哭声响起。
若兰堂挥去额上沁出的豆大汗珠,一边检查婴孩的身体是否健全,一边低叹,「分明健康,却哭得这麽小声,真是贴心的孩子。」
例行性的检查孩子的身体状况後,若兰堂将孩子交给已经停下车的玄阳,让他带孩子去外头的池塘梳洗,自己则继续检查女子的肚腹,确认另一个还在腹中的孩子的状况。
却是,没有半点动静。
他深吸一口气,「夫人,你这对双生子,只有一个活命,另一个已胎死腹中。」
女人筋疲力尽的瘫软在车上,她神情憔悴,眼神如死,毫无任何一丝当上母亲的喜悦,亦无因为另一个孩子死亡而有的悲痛,只是无力的开口,「是吗……」
「再往前就到东隅了,到时在下替你寻些草药,让你能排出死胎。」
「不劳您费心了。」她勉强一笑,吃力的颤抖坐起身,「让他继续待在我的肚子里吧。」
「夫人,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好!」他不同意。
「无碍……反正,我的时日也不久了……就让他伴着我吧……」她不知望着哪方,兀自凄迷微笑,「大夫,我若还有事相求,可帮我吗?」
分明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女子,却有着那般不符年龄的沉重神情,那是他不曾看过的压抑与沉痛,「你说说看。」
她还是走了,独自一人,骑着他们的驹子匆匆离去。
若兰堂怀里抱着孩子,目送她形单影只逐渐远去的背影。
她刚刚所言,如同一枚震撼弹,令他难以忘怀与置信。怎能有人,如此痴傻……
「收好了那块玉玦与那瓶泪水。」他转头吩咐玄阳,让他好好保管她所留下的东西。
「是。」
无心插柳,却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柳荫。